搞清楚了病因，楚天青慢慢把胃镜管子抽了出来。
温大雅立刻取下了咬在嘴里的口垫，侧过头剧烈地咳嗽了好几声，眼泪都给呛出来了。
虽然刚才的过程难受得要命，但他现在最关心的还是自己的病。
他撑着手坐起身，迫不及待就扭头看向身后那面的屏幕。
屏幕上，正定格的两张图，是楚天青刚才顺手截下来的。
温大雅的目光落在其中一张，那张清晰地显示着他胃里那个椭圆形溃烂面，他的眼睛瞬间瞪大了，脸上全是惊奇和不敢相信。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上腹部，好像能隔着皮肉感觉到那个“伤口”似的，一想到这东西就在自己身体里捣乱，心里急切想弄个明白。
“还真有这么一个清清楚楚的烂疮！楚县公，这......这胃溃疡到底是怎么得的？好端端的，胃里怎么会破了个口子？”
楚天青一边处理着胃镜带出的胃部粘膜，一边耐心地给他解释。
“这胃溃疡的成因，说起来复杂，但通俗点讲，主要就几个方面。”
“第一，是胃里面的平衡被打破了，咱们的胃里，既有帮忙消化食物的胃酸和胃蛋白酶，这东西劲儿大，能腐蚀食物，同时呢，胃自己也有层黏液屏障保护着，防止被自己给消化了。”
“但当您因为思虑太多，吃饭不规律这些原因，导致胃酸分泌过多，或者这层保护屏障变薄了，平衡一打破，胃酸就可能开始消化自己的胃壁，时间一长，就弄出溃疡来了。”
他停了停，将粘膜组织放到‘幽门螺杆菌快速检测试纸’上，随即转头道。
“第二，就跟您长期操心国家大事，思虑太重有关系。”
“心情不舒畅，郁结在心里，最容易伤到脾胃的气机，这在医学上叫肝气犯胃或者思虑伤脾，会导致气机不顺，胃的功能失调，从而加重溃疡或者让它不容易好。您这病拖了这么多年，想必跟这个关系非常大。”
温大雅听了，不由得点了点头。
“楚县公这话，真是说到点子上了。”
他抬手用袖角擦了擦刚才呛出来的眼泪，声音还有点哑。
“不瞒你说，之前宫里的几位太医给老夫看病，虽然路子跟你不一样，也没亲眼见过我胃里这景象，但他们说的病因，跟你这话也差不多，说我这病的根子就在于长期思虑劳神，伤到了中焦脾胃之气，只是......”
他顿了顿，目光又回到屏幕上那个清晰的溃疡图像上，语气里多了份之前没有的信服和沉重。
“只是以前光听大夫说，总觉得隔了一层，心里知道有道理，但又觉得有点虚。今天亲眼看到这胃壁上的‘疮口’，才知道他们字字都没说错！这心里郁结的忧思，还真能变成刀子，在身体里留下这么实实在在的伤口，想想......真是让人心惊。”
“嗯，道理都是相通的。”
楚天青又补充道：“另外，吃饭不规律，或者爱吃辛辣刺激、太烫太硬的东西，或者过度喝酒，都会直接刺激、损伤胃黏膜，诱发或者加重溃疡。”
温大雅听得连连点头，结合自己的情况一想，觉得每一条都戳中了。
他身为礼部尚书，公务又多又杂，在朝堂上劳心劳力，家里子侄辈的事也得操心。
尤其是这几天，倭国的遣唐使就要到，虽然不是什么重大的事儿，但该有的礼仪还是要有的。
至于吃饭就更别提了，忙起来常常错过饭点，或者随便扒拉几口冷饭凑合。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
朝廷不发俸禄啊！
他妈的！这事儿搁谁身上谁不愁？
尤其是在这么个节骨眼上，还给楚天青金二百两，绢三百匹......
啊，不行！
胃更疼了！
想到这儿，温大雅面色复杂地又看向屏幕。
后面一张图看上去黏膜光滑完整，并没有什么明显的疮口。
他忍不住抬手指着那张图问道：“这张图上也有吗？我怎么看这张倒像是好了的。”
楚天青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摇了摇头。
“不，这张不是胃里的照片了。刚才探查完胃部，我顺便将镜子探入了下方的十二指肠球部看了看。因为胃溃疡和十二指肠溃疡的症状非常相似，比如都会上腹疼痛、反酸烧心，单凭感觉很难区分，既然做了检查，就一并探查清楚为好。”
他指了指图像上连接胃部的肠道开端部分：“您看这里，黏膜颜色正常，没有糜烂和缺损。好在没什么问题，只是单纯的胃溃疡。”
楚天青一边熟练地收拾着器械，一边随口补充道：“说起来，这十二指肠溃疡，多发生在年轻人身上，往往和饮食更不规律，精神压力更为急迫有关，像您这个年纪，又是长年累月的忧思郁结，病灶多半就落在胃上了。”
旁边的程咬金听得抓耳挠腮，他是不懂医理，但屏幕上那“烂疮”，还有楚天青说的什么“胃酸攻伐自己”的话，听着就让他觉得揪心。
他看温大雅那副恍然大悟又忧心忡忡的样子，忍不住说道。
“哎呀，楚小子，你说了这么一大堆，又是酸又是屏障的，俺老程听着都替这温老头觉得胃里难受！你就别绕弯子了，直说吧，这病到底怎么治？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这疮口在里头烂着吧？该用什么药，该怎么调理，你给个痛快话！”
温大雅也是看向楚天青，眼中尽是急切。
听到这话，楚天青没有回答，而是走到台旁，看了看幽门螺杆菌快速检测试纸上的结果。
试纸上清晰地显示出两道显色的线条，结果明确无误。
他转过身，面对眼巴巴望着他的温大雅和一脸急切的程咬金道。
“病因已然明确了，温尚书的胃溃疡，除了之前所说的情志，饮食因素外，还感染了一种名为‘幽门螺杆菌’的邪秽之物。”
“幽门螺杆菌？” 温大雅和程咬金对视一眼，对这个陌生的名词感到困惑。
“不错。”楚天青指着试纸解释道。
“就是一种极微小的生灵，肉眼不可见，但它能在胃酸这等严苛环境中存活，并破坏胃壁屏障，加剧胃酸腐蚀，是导致溃疡发生与迁延不愈的重要元凶之一。这张试纸的结果显示为阳性，便证实了温尚书胃内确有此种菌感染。”
温大雅听得目瞪口呆，他下意识地捂住了腹部，一想到有无数看不见的“小虫”正在自己的胃里作祟，啃噬着那个清晰的溃疡面，顿时感到一阵莫名的麻痒与心悸，脸色都白了几分。
这可比单纯的“思虑伤脾”听起来更具体，也更......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