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三点五十,李萱已经站在了“静舍茶苑”古色古香的门口。她穿着那身精心挑选的米白色连衣裙,手里提着装有文房礼品的纸袋,深呼吸了不下十次,感觉自己比第一次试镜还要紧张一百万倍。她甚至偷偷掐了自己大腿一下,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某种离谱的噩梦。
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悄无声息地滑到她身边停下。车窗降下,露出戴言那张没什么表情的俊脸。“上车。”他言简意赅。
李萱像只受惊的兔子,手脚并用地爬进后座,才发现后座还坐着一位女士。
只一眼,李萱就明白了戴言那通身清冷矜贵的气场遗传自谁。那是一位看起来约莫五十多岁、保养得极好的女士,穿着剪裁合体的香云纱旗袍,头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气质温婉中透着不容忽视的优雅与锐利。她正微微侧头,透过镜片打量着刚上车的李萱,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仿佛能穿透人心的审视感。
这就是戴言的母亲,林静婉女士。
“阿、阿姨好!我是李萱!”李萱赶紧坐直身体,露出一个自认为最得体、最乖巧的笑容,虽然嘴角有点僵硬。
林静婉微微颔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几乎看不出的弧度:“李小姐,你好。常听小言提起你,今天总算见到了。”她的声音柔和,却自带一种距离感。
李萱心里疯狂吐槽:戴言会常提起我?提我什么?提我如何在剪辑室上蹿下跳?还是提我如何在茶山里摔得四脚朝天?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像客套话呢!
她偷偷瞄了一眼坐在副驾的戴言,后者正目视前方,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是、是吗?戴老师他……可能就是工作上的一些事情……”李萱干笑着,感觉后背开始冒汗。
车子很快抵达茶苑。这是一处隐藏在胡同深处的私家院落,环境清幽,只有潺潺水声和偶尔的鸟鸣。服务员引他们进入一个独立的包间,里面是典型的中式布置,窗外是精心打理过的枯山水庭院,氛围静谧得让人不自觉放轻呼吸。
落座后,林静婉没有急于寒暄,而是先净手,然后亲自开始温壶、置茶、冲泡……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优雅至极,带着一种沉淀了岁月的从容。李萱看得眼花缭乱,感觉自己之前泡茶简直就是牛饮。
“听小言说,李小姐前段时间去了武夷山?”林静婉将一杯冲泡好的茶汤推到李萱面前,茶汤色泽金黄透亮,香气清雅。她用的是陈述句,而非疑问句。
来了!进入正题了!
李萱精神一振,双手接过小茶杯,恭敬地回答:“是的,阿姨。去拜访了一位守护古法手工茶的老师傅,长了不少见识。”
“哦?”林静婉端起自己那杯茶,轻轻嗅了嗅茶香,姿态优雅,“是哪种茶?”
“是‘不见天’。”李萱老实回答,心跳又不争气地加快。她知道,关键时刻来了。
林静婉品茶的动作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抬眼看向李萱,镜片后的目光似乎锐利了一分:“‘不见天’……看来李小姐机缘不浅。严师傅的茶,等闲人可求不到。”
她果然知道!而且直接点出了严师傅!
李萱稳住心神,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真诚而不卖弄:“是陈师傅引荐的。严师傅人很好,就是……脾气有点倔。我在他那儿住了两天,光是看他炒茶,就守了一整夜,真是……太不容易了。”她适时地流露出一点感慨,没有刻意夸大自己的辛苦,而是将重点放在了严师傅的坚守上。
林静婉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戴言则坐在一旁,自顾自地品着茶,仿佛只是个旁观者。
李萱见林静婉没有反感,便大着胆子,将自己在武夷山的见闻和感悟,挑着重点,用尽量生动但不浮夸的语言描述了一番。她讲了“不见天”生长环境的奇特,讲了严师傅那双布满疤痕的手和通宵达旦的坚守,也讲了自己对“匠心”和传统文化传承的那点粗浅理解。
她没有提吴老,更没有提南宫瑾,只是纯粹地分享这段经历和感悟。说到最后,她甚至有点忘我,手舞足蹈地比划了一下严师傅炒茶时那专注的神情,差点碰倒面前的茶杯,幸好及时稳住。
“对、对不起!”李萱脸一红,瞬间从“文化人”模式被打回原形,尴尬地缩了缩脖子。
林静婉看着她这有点笨拙又充满活力的样子,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快得让人捕捉不到。
“年轻人,有这份心,很难得。”林静婉放下茶杯,语气似乎比刚才柔和了些许,“现在肯沉下心去做这些事情的年轻人,不多了。”
她话锋一转,忽然问道:“你觉得,像‘不见天’这样的东西,它的价值在哪里?仅仅是因为稀少和好喝吗?”
这个问题,看似简单,实则刁钻。李萱心里一紧,知道这是“考题”来了。她快速思考着,结合自己在武夷山的真实感受和之前做项目的思考,谨慎地回答:
“我觉得,不仅仅是稀少和好喝。它的价值,在于它是一个‘活着的标本’。它承载了特定环境、特定工艺和特定的人,三者缺一不可。我们喝到的,不只是一口茶汤,更是那片山岩的魂魄,是严师傅几十年如一日的坚守,是一种即将消失的、与自然共生的生活方式。它的存在本身,就是在提醒我们,有些东西,跑得太快的时候,不能丢。”
她说完,有些忐忑地看着林静婉。这番回答带着点文艺腔,也不知道能不能入对方的耳。
林静婉沉默地品着茶,没有立刻评价。包间里一时间只剩下茶水注入杯中的细微声响。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开口,语气平和:“南宫下个月会回北京,参加一个私人性质的小型沙龙。”她没有看李萱,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主题是‘物性与心性——东方手工艺的当代精神’。主办方是我的一位老朋友。”
李萱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南宫瑾!下个月!私人沙龙!主题还如此契合!
她强忍着没有失态,但眼睛里的光芒已经藏不住了。
林静婉这才抬眼看向她,目光平静无波:“如果李小姐和你们的项目,有兴趣并且符合沙龙主题的话,或许可以准备一份详细的介绍资料。当然,最终能否受邀,要看沙龙主人的筛选和南宫本人的意思。”
这……这几乎就是明示了!给了她一个明确的、可以努力的方向和渠道!
“有兴趣!绝对有兴趣!太谢谢您了,阿姨!”李萱激动得差点语无伦次,连忙站起身,差点带倒椅子,又被自己笨手笨脚的动作弄得面红耳赤。
林静婉看着她这副毛手毛脚却又真诚热烈的样子,终于几不可查地弯了弯唇角,语气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坐下吧。茶要凉了。”
李萱赶紧坐下,双手捧起那杯微凉的茶,感觉那温度一直暖到了心里。
接下来的谈话,氛围轻松了许多。林静婉没有再考较她,反而问了些她工作室的日常和做项目的趣事。李萱渐渐放松下来,沙雕本性偶尔还是会冒个头,讲到自己被阿木爷嫌弃、在茶山摔跤的糗事时,逗得林静婉也忍不住轻笑出声。戴言虽然依旧话少,但周身那种冷硬的气场似乎也缓和了不少。
会面结束时,李萱将那套文房礼品送给林静婉,林静婉客气地收下了,并回赠了她一小罐自己收藏的、品质极佳的老白茶。
坐在回程的车上,李萱抱着那罐老白茶,感觉像抱着一个稀世珍宝,脸上的笑容傻得没法看。
“戴老师……谢谢您!”她看着前排戴言的侧影,由衷地说道。虽然过程惊心动魄,但结果远超预期!
戴言从后视镜里瞥了她一眼,淡淡地“嗯”了一声。
但李萱分明看到,他嘴角那个弧度,比平时要明显那么一点点。
成功了!她不仅通过了“终极考验”,还拿到了一张通往南宫瑾沙龙的、珍贵无比的“入场券”预选资格!
接下来,就是全力以赴,准备一份足以打动沙龙主人和南宫大师的项目方案!
李萱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只觉得阳光格外明媚,连堵车都变得可爱起来。
至于那份方案要怎么做才能“闪瞎”他们的眼?
嗯……回去就拉团队开会!必须做到万无一失!
不过现在,先让她独自傻乐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