汇报会结束后那几天,李萱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极度亢奋的状态。吴老那句轻描淡写的“南宫那个老家伙,就好这一口”,如同在她平静(并不)的生活里投下了一颗深水炸弹,炸出了一条通往胜利的康庄大道(她单方面认为的)!
“茶叶!茶叶!茶叶!” 李萱在工作室里来回踱步,嘴里念念有词,像极了某种上了发条的复读机玩偶,“‘不见天’!武夷山!古法手工!年产量不到十斤!这设定,一听就是隐藏任务的关键道具啊!”
赵姐被她转得头晕,忍不住扶额:“我的小祖宗,你先冷静点。就算知道了茶叶的名字和产地,这‘不见天’听起来就金贵得很,我们上哪儿找去?而且就算找到了,怎么送到南宫大师手里?难道直接快递到巴黎吗?”
“格局!赵姐,格局要打开!”李萱猛地停下,双手叉腰,眼睛亮得吓人,“我们当然不能直接找南宫瑾!我们的目标是——吴老!”
她凑到赵姐面前,压低声音,一副“我正在传授绝世秘籍”的表情:“你想啊,吴老能拿出这茶,还特意告诉我名字和南宫瑾喜欢,这说明什么?说明他本人也极爱此茶!甚至可能,他有稳定的渠道!我们只要投其所好,用真诚(和茶叶)打动吴老,还怕没有接近南宫大师的机会吗?这就叫曲线救国,也叫……呃……老爷爷收集计划?”
赵姐:“……你最后那个说法听起来有点危险。”
“哎呀,不要在意这些细节!”李萱大手一挥,“当务之急,是搞到‘不见天’!立刻!马上!”
于是,一场轰轰烈烈的“寻茶行动”在工作室内部秘密展开。李萱动用了所有能想到的关系网,从之前合作过的非遗茶人,到各种高端茶叶论坛、收藏家圈子,甚至试图通过电商平台用图片识别搜索(结果当然是一无所获)。
几天下来,反馈令人沮丧。“不见天”这个名字,在市面上几乎无人知晓,更像是一个传说中的存在。偶尔有几个资深茶人表示听说过,但都表示此茶工艺极其复杂,对环境要求苛刻,真正的古法制作几乎已经失传,现存的数量比大熊猫还稀少。
“完了,完了,出师未捷身先死……”李萱瘫在办公室的沙发上,抱着一包薯片啃得咔嚓作响,仿佛在啃噬自己破碎的希望,“难道我这拿到剧本的天选之子,就要倒在这第一步了吗?”
就在她快要化身“祥林萱”,开始循环播放“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时,转机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现了。
之前合作过、帮《传承·新潮》拍摄过茶文化纪录片的那位老茶人陈师傅,辗转听到了李萱在打听“不见天”的消息,主动打来了电话。
“李老师,‘不见天’这东西,可不好找啊。”陈师傅在电话那头慢悠悠地说,带着看透世事的淡然,“市面上那些,十有八九是假的。不过……我年轻时,倒是跟着师傅学过一点皮毛,知道有个老伙计,住在武夷山深处,可能……还守着这点老手艺。”
李萱瞬间从沙发上弹射起来,薯片撒了一地都顾不上:“陈师傅!您说的是真的吗?求引荐!价格不是问题!”
“呵呵,钱不钱的,对那老伙计没用。”陈师傅笑了笑,“他脾气比我还倔,就看眼缘。这样吧,我写封信,你带着我的信去找他。成不成,看你的造化。”
柳暗花明!李萱激动得差点对着电话唱《感恩的心》!她千恩万谢地挂了电话,立刻开始规划她的“武夷山寻茶之旅”,连路线图和应对各种突发状况(比如被狗追、迷路、如何用真诚打动倔老头)的预案都开始脑补了。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就在她摩拳擦掌准备出发时,戴言的工作室发来了正式邀请——《风起陇西》全片粗剪完成,邀请她这位传统文化特别顾问,前往剪辑室进行最终版的细节把关。时间,就定在两天后。
一边是关乎项目生死、寻找破局关键物的“隐藏任务”,一边是合作已久、即将收尾的重要工作,而且还是戴影帝亲自邀请……
李萱陷入了短暂的纠结。她抓了抓头发,看着电脑屏幕上搜索“不见天”的无数个失败窗口,又看了看戴言工作室发来的、措辞严谨的邀请函。
“唉,茶叶跑不了,但剪辑错过了可就补不回来了!”她一拍大腿,做出了决定,“先搞定戴老师这边!展现我专业、靠谱、严谨(才怪)的一面!茶叶的事,让赵姐先跟陈师傅对接,等我凯旋!”
她给自己找了个完美的理由:说不定在剪辑室还能偶遇什么大佬,拓展一下人脉呢?(虽然她知道概率堪比中彩票)
两天后,李萱准时出现在了戴言工作室那间标志性的、充满了科技感与艺术气息的剪辑室。巨大的屏幕几乎占据了一整面墙,沙发上坐着导演、剪辑师和几位核心主创。戴言坐在正中央,穿着简单的黑色针织衫,侧脸线条在屏幕光的映照下显得有些冷硬,正专注地看着画面。
看到李萱进来,他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李老师来了,快请坐。”导演热情地招呼她,“最后这几集,有些礼仪和器物细节,还得你把把关,咱们力求完美。”
“没问题!”李萱立刻进入状态,在预留的位置上坐下,目光投向大屏幕。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李萱展现出了令人惊叹的专业素养和……极其旺盛的精力。她像一个人形文化细节扫描仪,眼睛死死盯着屏幕,不放过任何一帧。
“停!这里!这个官员下拜时,衣袂翻飞的弧度不对,按照礼制,应该是内敛的,不能这么张扬!”
“还有这个祭祀场景,鼎簋的摆放顺序,左昭右穆,这个放反了!”
“哇!这个战争场面还原度太高了!不过那个箭矢的形制,稍微再古朴一点点就更完美了!”
“戴老师,您这个转身挥剑的动作帅呆了!不过手腕的角度如果能再调整一度,会更符合当时骑兵作战的发力习惯……”
她时而严肃指出问题,时而兴奋赞美还原度,时而跑到屏幕前手舞足蹈地比划正确的动作,整个人沉浸在一种近乎狂热的考据状态中。她那股子较真劲儿和偶尔冒出来的、带着点沙雕气的比喻(比如把某个错误摆放的礼器称为“站错了队伍的尴尬小朋友”),让原本有些沉闷的剪辑室气氛都活跃了不少。
戴言大多数时候只是沉默地看着,听着,偶尔会根据她的建议,让剪辑师倒回去反复观看,确认细节。他看向李萱的眼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和……认可。
在一次调整背景音乐,需要安静聆听的间隙,戴言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李萱耳中:
“听说,你们‘华流光彩’的项目,汇报反响不错。”
李萱正沉浸在一段古朴苍凉的埙声中,闻言愣了一下,随即有点小得意地扬起下巴:“那是!也不看是谁负责的!我们可是做了万全准备……”她差点脱口而出“连吴老会发难我都知道”,幸好及时刹车,改口道:“……准备得非常充分!”
戴言看了她一眼,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最近在忙什么?看你黑眼圈有点重。”
李萱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眼下。这么明显吗?难道熬夜搜茶叶搜出痕迹了?
“啊?有吗?”她打着哈哈,“可能……可能最近在研究一种特别神奇的茶叶,叫‘不见天’,据说特别好喝,能美容养颜,延年益寿!我正打算去找呢!”她半真半假地说道,试图蒙混过关。
戴言闻言,眉梢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重复了一遍:“‘不见天’?”
“对啊!戴老师您听说过?”李萱眼睛一亮,难道戴言也知道?
戴言却只是淡淡地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屏幕:“略有耳闻。很难得。”
然后,便不再多说。
李萱心里像被小猫爪子挠了一下,痒痒的。戴言这反应,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啊?说话说一半,急死个人!
剪辑工作一直持续到深夜才告一段落。李萱提出的绝大多数细节问题都得到了修正,导演和主创们对她表示感谢,称赞她的专业和细心。
离开剪辑室时,戴言走在最后,和李萱并肩出了大门。
“辛苦了。”他对她说,夜色中他的声音显得比平时柔和些许。
“不辛苦不辛苦!应该的!”李萱连忙摆手,心里还惦记着那“不见天”茶叶和戴言那意味深长的反应。
“路上小心。”戴言说完,便走向了等候他的车子。
李萱看着他的车尾灯消失在夜色中,摸了摸自己咕咕叫的肚子,决定化探究为食量。
“不管了!先去找个地方吃宵夜!茶叶会有的,大师也会有的!”她自言自语,掏出手机开始搜索附近的深夜食堂,瞬间就把刚才那点小疑惑抛到了脑后,快乐地奔赴她的下一个“战场”了。
至于戴言那句“略有耳闻”背后到底藏着什么信息?嗯,等吃饱了再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