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依旧寂静。
跃马桥上,晚风习习,吹动着婠婠那身黑色的轻纱,也吹动着她那颗早已掀起惊涛骇浪的心。
她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远处那座已经塌了半边的民宅,又看了看身旁那个收回手指,仿佛只是弹走了一粒灰尘,脸上依旧挂着那副人畜无害慈悲笑容的和尚。
她感觉自己的大脑,已经彻底停止了运转。
影子刺客,杨虚彦。
那可是“邪王”石之轩的亲传弟子,是魔门年轻一代中,除了她和师妃暄之外,最顶尖的存在!
他那一手神出鬼没的“幻魔身法”,就连她的师尊阴后祝玉妍,都曾赞不绝口,自认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看破。
可现在……
这个能让江湖上所有宗师级高手都闻风丧胆的恐怖刺客,竟然……竟然被这个和尚,用一根手指,像弹苍蝇一样,给弹飞了?
而且,看那动静,八成是凶多吉少了。
这个和尚……他到底……强到了何种地步?!
婠婠发现,自己每多了解这个和尚一分,对他的恐惧,便会呈几何倍数地增长。
他的实力,就像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你永远也无法探知,他的极限,到底在哪里。
“好了,苍蝇已经拍死了。”
就在婠婠心神剧震,胡思乱想之际,辩机那平淡的声音,将她从震惊中唤醒。
他拍了拍僧袍上本不存在的灰尘,看了一眼桥下那漆黑的河水,催促道:
“别愣着了,办正事吧。”
“哦……哦,好。”
婠婠如梦初醒,连忙收敛心神,不敢再有丝毫的怠慢。
她现在对这个妖僧,是彻底服了。
别说让她带路了,就算现在辩机让她去把石之轩的底裤偷来,她恐怕都会毫不犹豫地去执行。
两人身形一晃,如同两片飘落的树叶,悄无声息地落到了跃马桥之下。
桥下,光线昏暗,河水流淌,发出“哗哗”的声响,掩盖了两人所有的动静。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阴冷,还夹杂着一丝水草腥气的味道。
“就是这里。”
婠婠走到第三个桥洞之下,在一面看起来与周围别无二致的石壁前停了下来。
她伸出纤纤玉手,在那冰冷的石壁上,按照某种特定的韵律和顺序,不轻不重地,敲击了九下。
“咔……咔嚓……”
一阵令人牙酸的机括转动声,从石壁之后,缓缓传来。
紧接着,那面严丝合缝的石壁,竟然从中间裂开了一道缝隙,缓缓地向两侧移开,露出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漆黑幽深的洞口。
一股陈腐、阴森,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寒气,从洞口中,扑面而来。
“圣僧哥哥,请吧。”
婠婠侧过身,对着辩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她的脸上,虽然依旧挂着妩媚的笑容,但那眼底深处,却悄然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与期待。
她承认,辩机的实力,深不可测。
但杨公宝库,可不是单凭武力,就能闯过去的地方!
那里面,布满了天下第一巧匠“鲁妙子”的毕生心血之作!
各种精巧、歹毒、匪夷所思的机关陷阱,层出不穷,防不胜防!
就算是她师尊祝玉妍那等大宗师,若是贸然闯入,也绝对是九死一生的下场!
她倒要看看,这个无法无天的妖僧,在面对鲁妙子大师那足以“杀神”的机关术时,是否还能像刚才那般,风轻云淡!
最好,是让他吃个大亏,被那些机关折腾得灰头土脸,到时候,自己再出手“救”他,或许……还能重新夺回一点主动权?
婠婠的心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然而,辩机却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到她的心思。
他看了一眼那个漆黑的洞口,又看了一眼身旁这个明显不怀好意的妖女,嘴角勾起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
“仙子……哦不,是妖女请。”
他学着婠婠的样子,也侧过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你是向导,理应你先请。”
“你!”婠婠脸上的笑容一僵。
这个妖僧,果然是滴水不漏!
她心中暗骂一句,却也无可奈何。毕竟,若是她自己都不敢进去,又如何能指望辩机这个“外人”去探路?
“哼,胆小鬼。”
婠婠娇哼一声,白了辩机一眼,然后从怀中取出一颗鸽子蛋大小的夜明珠。
柔和的光芒,瞬间照亮了周围数丈的范围。
她手持夜明珠,深吸一口气,这才小心翼翼地,迈步走进了那漆黑的洞口。
辩机见状,淡然一笑,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通道之内,阴冷潮湿,墙壁上布满了青苔,脚下是凹凸不平的石阶,一路向下延伸,不知通往何处。
两人走了约莫百步,前方豁然开朗。
一个巨大的地下石窟,出现在了眼前。
石窟的中央,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地下暗湖,湖水漆黑如墨,散发着刺骨的寒意。
而在湖的对岸,隐约可以看到一座宏伟的石门。
“圣僧哥哥,小心了。”
婠婠的神色,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
“这里,便是第一道关卡,‘万箭穿心’。这片暗湖之上,看似平静,实则布满了压力感应机关。一旦有活物踏足湖面,两岸的石壁之中,便会射出成千上万支淬了剧毒的弩箭,足以将一头大象,瞬间射成刺猬!”
“唯一的生路,便是湖中那些看似杂乱无章的石桩。只有按照特定的顺序和步法,才能安全通过。”
她一边说着,一边用夜明珠,照向湖面。
只见那漆黑的湖面上,果然矗立着数十根高低不一的石桩,其排列毫无规律可言,仿佛是随意扔下去的一般。
“这套步法,名为‘天魔八步’,乃是我阴癸派耗费了数十年,牺牲了不知多少弟子的性命,才勉强推演出来的。圣僧哥哥,你可要跟紧了,一步都不能踏错哦。”
婠婠的嘴角,再次勾起了一抹狡黠的弧度。
她就是要让辩机知道,没有她,他寸步难行!
说罢,她便准备施展轻功,踏上第一根石桩。
然而,就在这时。
她身旁的辩机,却突然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太麻烦了。”
“嗯?”婠婠一愣。
“贫僧说,太麻烦了。”
辩机看着她,脸上露出了“你好笨”的表情。
“既然知道水里有机关,那我们……不走水路,不就行了?”
话音未落。
在婠婠那震惊到呆滞的目光中。
辩机,动了。
他既没有去踩那些石桩,也没有施展任何高深的轻功。
他只是简简单单地,走到了石窟的边缘,然后,抬起脚,对着那光滑、坚硬的石壁,就这么……一步一步地,走了上去!
是的,走!
他就如同一个在平地上散步的普通人,无视了地心引力的存在,双脚稳稳地吸附在与地面呈九十度角的垂直石壁之上,闲庭信步,如履平地!
他的步伐,不快不慢,轻松写意。
他的僧袍,随风飘荡,纤尘不染。
他就这么在婠婠那副“我的世界观又又又又碎了”的表情中,轻轻松松地,从石壁之上,绕过了那片布满了致命机关的暗湖,直接走到了对岸的石门之前。
然后,他回过头,看着还傻愣在原地的婠婠,脸上露出了和煦的、慈悲的笑容。
“妖女施主,还愣着干什么?”
“跟上啊。”
“贫僧,还等着你来开第二道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