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踏过护城河上的石桥,发出清脆的声响。洛阳城的巨大城门如同巨兽的口吻,吞吐着南来北往的人流。阳光洒在饱经风霜的城墙砖石上,映出一种深沉的历史厚重感。
林默牵着马,随着人流缓缓入城。甫一进入城内,一股比长安更为喧嚣、更为鲜活的气息便扑面而来。
街道宽阔,车水马龙,人流如织。两旁店铺林立,旌旗招展,叫卖声、吆喝声、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贩夫走卒,文人墨客,江湖豪杰,番邦异士……形形色色的人穿梭其间,构成一幅生动无比的市井画卷。
空气中弥漫着各种气味:刚出笼的包子香气,胡人香料店传来的异域芬芳,药材铺的苦涩,以及……若有若无的汗味和马匹的气味。这一切混杂在一起,形成了独属于洛阳的人间烟火气。
“的确繁华,气象万千,不输长安。”林默心中暗赞。长安作为帝都,更多是一种庄严肃穆的王者之气,而洛阳作为千年古都,则积淀了一种包容并蓄、繁华似锦的底蕴。
他的目光扫过街面,很快便发现了一些有趣的现象。
几乎每隔几个摊位,就能看到有商贩在兜售与“辩机”相关的物事。
“来看一看,瞧一瞧嘞!护国圣僧,三藏圣佛辩机法师开光佛珠!保佑平安,逢凶化吉!”
“圣僧同款袈裟布料!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最新版《辩机圣僧降魔录》,附圣僧飞升彩图!只要五十文!”
“辩机法师亲手绘制……的仿制平安符,无效不要钱!”
叫卖声此起彼伏,那些所谓的“开光佛珠”不过是普通的木料珠子,“同款袈裟布料”也只是颜色相近的普通棉布,至于那《降魔录》和平安符,更是粗制滥造。然而,购买者却络绎不绝,许多百姓甚至江湖人士都一脸虔诚地掏钱,仿佛请回这些物事,就能沾上些许“圣僧”的福缘。
林默看着一个彪形大汉小心翼翼地将一串明显是劣质木材的珠子戴在手腕上,嘴里还念念有词,不由得一阵无语。
好家伙……我这算是死了……不,飞升了都在拉动Gdp?他摸了摸自己刚长出头发茬子的脑袋,感觉有些荒谬。若是这些人知道他们顶礼膜拜的“圣僧”,此刻就站在他们面前,还是个快要长出头发的“还俗”版,不知会作何感想。
他甚至还看到几个小童在街边模仿他“飞升”时的场景,一个孩子身上披着块黄布,盘膝坐在地上,另外几个则拿着木棍当刀剑往他身上砍,然后那坐着的孩子大叫一声“佛光普照”,把“刀剑”震开,其他孩子便配合地倒地“阵亡”……
“……”林默嘴角抽搐了一下,决定非必要绝不轻易动用内力外放形成金光的效果,太羞耻了。
除了这些与他相关的“周边产业”,城中最多的便是各式各样的江湖人士。佩刀带剑者比比皆是,其中尤以衣衫褴褛、手持竹棒、身背布袋的乞丐数量最多。他们或三五成群,或行色匆匆,神色间大多带着凝重和警惕,显然都是为了即将召开的丐帮大会而来。
林默甚至还敏锐地察觉到,在一些暗巷角落,或者茶馆酒楼的二楼窗口,有一些气息沉稳、目光锐利的人在暗中观察着街面,似乎在监控着城中的动向。这洛阳城,看似繁华喧嚣,实则暗流涌动,各方势力鱼龙混杂。
他寻了一处看起来还算干净整洁的客栈,名为“云来客栈”。客栈大堂同样人满为患,议论的焦点无非两个:丐帮大会,以及妖僧辩机。
“……要我说,乔帮主这位置,稳如泰山!那些宵小之辈掀不起风浪!”
“难说,我听说马副帮主的死因蹊跷,有人怀疑……”
“慎言!这里人多眼杂!”
“话说回来,那位辩机圣僧,当真是我佛显圣啊!可惜,未能亲眼得见飞升盛景!”
“我二舅姥爷的三外甥女当时就在朱雀门外,亲眼所见!金血洒长空,舍利如雨下!那还能有假?”
林默默默找了个角落坐下,点了一壶酒,几样小菜,听着这些议论,面色平静。他现在是“木尘”,一个初入江湖,名不见经传,只是侥幸上了新秀榜榜尾的年轻人。
酒菜上桌,他刚拿起筷子,客栈门口又是一阵骚动。
只见几个身穿白色劲装,胸口绣着云纹的年轻男女走了进来。他们个个气质出众,男的俊朗,女的秀美,腰间佩剑,步履轻盈,显然出身名门大派。为首的是一个约莫二十出头的青年,面如冠玉,目若朗星,神态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傲气。
“是华山派的人!”
“那位就是‘君子剑’岳不群先生的大弟子,令狐冲吧?”
“果然一表人才!听说他剑法得了岳先生真传,已是年轻一辈中的翘楚!”
“他们也是来参加丐帮大会的?”
华山派?令狐冲?
林默眉头一挑,饶有兴致地打量了那青年几眼。这就是那个后来嗜酒如命、洒脱不羁的令狐冲?现在看来,倒还是一副标准的名门正派大弟子模样,只是眉宇间那丝隐藏得很好的落拓不羁,似乎已初见端倪。
令狐冲似乎心情不错,与师弟师妹们谈笑风生,要了酒菜,就在林默不远处的一张桌子坐下。
“大师兄,这次丐帮大会,听说很不太平,我们真要掺和进去吗?”一个年纪较小的弟子低声问道。
令狐冲满饮一杯酒,笑道:“师命难违嘛。再说了,这等江湖盛事,来看看热闹也是好的。说不定还能见到乔帮主那样的英雄人物,讨教几招降龙十八掌呢!”他语气轻松,似乎并未将可能的危险放在心上。
“大师兄,你还是少喝点吧,师父知道了又要责罚了。”一个容貌秀丽的年轻女弟子,应该是岳灵珊,小声劝道。
“小师妹,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啊!”令狐冲哈哈一笑,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林默听着他们的对话,微微摇头。华山派看来是岳不群派来观察风向,甚至是站队来的。这江湖,果然是个大漩涡。
他不再关注那边,自顾自地喝酒吃菜。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或许是林默独自一人,气质又与寻常江湖客不同,引起了那边华山派几名年轻弟子的注意。一个看起来有些跳脱的弟子,打量了林默几眼,特别是他那头短发,低声对同伴笑道:“你们看那边那个,头发那么短,像个还俗的和尚似的,还一个人喝酒,装什么深沉。”
声音虽低,但如何能瞒过林默的耳朵。
令狐冲皱了皱眉,低喝道:“陆大有,休得无礼!江湖之上,人不可貌相!”
那叫陆大有的弟子缩了缩脖子,但还是有些不以为然。
林默仿佛没听见,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继续品尝着酒菜。这种程度的闲言碎语,对他而言,连耳边风都算不上。
然而,有时候麻烦总会自己找上门。
就在这时,客栈外又走进来一行人。这群人衣着各异,但神色彪悍,眼神锐利,为首的是一个面色蜡黄、身材高瘦的中年汉子,腰间挎着一柄奇门兵刃跨虎篮。
这群人一进来,目光便扫视全场,最后落在了华山派众人身上,尤其是令狐冲那里,眼神变得不善起来。
“哟,我道是谁,原来是华山派的‘君子剑’高徒们啊!”那高瘦汉子阴阳怪气地开口,声音沙哑难听,“怎么,岳不群自己缩在华山,派你们几个小娃娃来洛阳趟这浑水?”
令狐冲放下酒杯,站起身,不卑不亢地拱了拱手:“原来是‘黄河老祖’祖千秋前辈。家师命我等前来,乃是观礼丐帮大会,并无他意。前辈何出此言?”
“观礼?”祖千秋冷笑一声,“说得比唱得好听!谁不知道你们这些名门正派,表面道貌岸然,背地里打的什么主意,自己清楚!”
他身后那群人也是纷纷鼓噪起来,言语间对华山派极尽嘲讽。
令狐冲眉头紧皱,他身后的华山弟子们更是年轻气盛,按捺不住,手都按上了剑柄。
“祖前辈,还请自重!我华山派行事,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令狐冲的语气也冷了下来。
“哼!小辈狂妄!今日就替你师父教训教训你!”祖千秋眼中寒光一闪,似乎就要动手。
客栈内的气氛瞬间剑拔弩张,其他食客纷纷避让,生怕被波及。
林默依旧坐在角落,慢悠悠地夹起一粒花生米,放入口中。他看得分明,这祖千秋一行人,气息驳杂,显然并非正道,更像是旁门左道之士。他们找上华山派的麻烦,恐怕不只是口舌之争那么简单。
眼看冲突一触即发。
忽然,一个清朗的声音从客栈二楼传来:
“阿弥陀佛。此地乃是清净之所,诸位施主何故妄动无明之火?”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二楼楼梯口,不知何时站了一位身穿月白僧袍的年轻僧人。那僧人生得眉清目秀,宝相庄严,手持一串佛珠,周身似乎萦绕着一层淡淡的祥和之气。
“是……是净念禅院的了空大师!”有人认出了僧人的来历,低呼出声。
净念禅院!了空!
这两个名字一出,客栈内顿时安静了不少。净念禅院乃是佛门圣地,与慈航静斋关系密切,了空更是禅院主持,虽年轻,但佛法高深,武功修为也深不可测,在江湖上地位尊崇。
祖千秋等人见到是了空,嚣张气焰顿时收敛了几分,显然对净念禅院颇为忌惮。
了空目光平静地扫过楼下众人,最后在林默身上微微停留了一瞬,眼中似乎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随即又恢复了古井无波。
“江湖多事,纷争不止。还望诸位施主看在佛面,各退一步,以和为贵。”了空的声音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令狐冲趁机拱手道:“大师所言极是,晚辈并无意争斗。”
祖千秋冷哼一声,虽然不服,但也不敢在了空面前造次,狠狠瞪了令狐冲一眼,带着手下悻悻地找了个位置坐下,不再挑衅。
一场风波,暂时消弭。
了空对着众人微微颔首,便转身飘然上楼,消失在视线中。
林默看着了空消失的方向,眼神微动。净念禅院……了空……看来这洛阳的水,果然深得很。连他们都现身了。
他感觉到,怀中的邪帝舍利,在刚才了空出现的那一刻,似乎又极其微弱地悸动了一下。
有意思……这洛阳,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他放下酒杯,目光透过客栈的窗户,望向外面熙熙攘攘的街道。
乔峰,双龙,华山派,黄河老祖,净念禅院……各方势力云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