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今天,如果不是他举起了刀……
那么不久之后,就是李家的“破神弩”对准主宅,就是父亲冲击境界失败,身死道消,就是整个郑家,都沦为李家的附庸!
“家门不幸……”他喃喃自语,第一次,真正理解了这四个字的重量。
郑闲站起身,环视了一圈狼藉的屋子,和那些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幕僚、女人。
“大哥,这些,怎么处理?”
郑凯的目光扫过那些惊恐的脸,没有丝毫怜悯。
这些人,都是郑康成的帮凶,是见证者。
他缓缓抬起手,然后,猛地向下一劈。
“一个……不留。”
他的声音,冰冷如铁。
郑闲笑了。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那个优柔寡断的郑家长子,已经死了。
活下来的,是他手中最锋利,也最听话的一把刀。
“遵命,家主。”
他躬身行礼,手中的短刃,在灯火下,闪过一抹妖异的红光。
而他的内心,却在疯狂盘算。
李家,破神弩,父亲在冲击境界……
信息量太大了。
老头子,你果然没死。你留下的那八个字,根本不是什么遗训,而是一个测试!
一个筛选继承人的血腥测试!
你在看,你在等,看我们兄弟几个,谁能勘破迷局,谁能拿起屠刀,谁……最有资格,继承你的一切!
郑闲的嘴角,扬起一个无人察觉的、疯狂的弧度。
父亲,你看着吧。
这场由你开局的杀戮游戏,最后的赢家,只会是我!
他看向身边,那个眼神已经变得麻木而坚定的郑凯。
可怜的大哥,你以为你执掌了家法,实际上,你只是第一个,踏入棋盘的棋子而已。
接下来,好戏,才刚刚开始。血腥味。
浓得化不开。
郑闲很喜欢这种味道。
它像最烈的酒,能点燃人骨子里最深沉的欲望和野心。
黑衣的家仆们,被称为“影卫”的存在,如同鬼魅般出现在院落里。他们没有表情,没有声音,动作高效得令人发指。
拖走尸体,擦拭血迹,搬运家具,更换地毯……一切都在无声中进行。
郑凯站在廊下,夜风吹动他沾血的衣角。他的动作有些僵硬,像一具提线木偶,看着眼前这幅高效而诡异的画面,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已经被抽离,只留下一具执行命令的躯壳。
“大哥。”郑闲走到他身边,递上一杯温热的茶,“先暖暖身子。”
茶杯的温度,让郑凯的手指微微一颤。
他低头,看着杯中清亮的茶水,里面倒映出自己陌生的脸,冷酷,麻木。
“小闲,”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我们……做对了吗?”
即使看到了那封信,即使亲手下达了灭口的命令,他的心底,依然有一丝残留的、属于过去的迷茫。
郑闲没有直接回答。
他转头看向那些影卫,他们正将最后一具尸体装入麻袋。
“大哥,你看他们。”
郑凯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他们是父亲亲手训练的影卫,只听家主令。若非紧急情况,需持家主玉牌方能调动。”郑闲的语气平淡如水,“但今天,我只用了一枚二叔的随身令牌,伪造了他的求援信号,他们就来了。”
郑凯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明白了。
他明白了郑闲话里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影卫的指挥权……早就被二叔渗透了?”
“渗透?”郑闲轻笑一声,那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大哥,你想得太简单了。不是渗透,是默许。”
“默许?!”
“父亲的默许。”郑_闲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郑凯的心上,“如果父亲真的闭死关,与外界断绝一切联系,你觉得,他会把象征着郑家最高武力的影卫,留给一个他根本不信任的儿子吗?”
郑凯不说话了,他只是死死地攥着那杯茶,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郑闲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思维中最后一扇尘封的大门。
门后,是更加残酷,更加冰冷的真相。
“父亲……他什么都知道。”郑凯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他不仅知道,他还在看。”郑闲仰头,望着主宅祠堂的方向,那里一片漆黑,像一只择人而噬的巨兽,“他在看,我们兄弟几个,谁会第一个发现二叔的异心。谁,又敢第一个,对他举起屠刀。”
“所以,祠堂的‘遗训’,是假的……”
“当然是假的。”郑闲的眼神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那不是遗训,是战书!是父亲对我们所有人下达的战书!二叔接了,但他太蠢,以为胜券在握,所以他输了,也死了。”
“现在,轮到我们了,大哥。”
郑闲转过头,直视着郑凯的眼睛。
“你,杀死了二叔,清除了他的党羽,拿回了影卫的控制权。在这场游戏的第一个回合,你,赢了。”
“家主。”
他再次躬身,这一次,语气无比郑重。
郑凯的心,在这一刻,彻底沉静下来。
所有的愧疚,所有的迷茫,都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
原来,这不是一场背叛与守护的战斗。
这是一场……继承权的争夺!
一场由父亲亲自开启,以血与火为赌注的残酷游戏!
“我明白了。”郑凯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滑入腹中,却丝毫驱散不了他心中的寒意,“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做?”
他已经习惯性地询问郑闲的意见。
他发现,自己这个三弟,虽然年纪最小,但对局势的洞察,对人心的把握,远在自己之上。
郑闲笑了。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让大哥从身体到精神,都彻底依赖自己。
“李家。”郑闲吐出两个字。
郑凯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
“他们送来了信,却迟迟等不到二叔的回应,必然会起疑心。”郑凯沉声道,“破神弩……这东西,足以威胁到神关境的强者。若是三架齐发,就算父亲出关,恐怕也……”
“所以,我们不能等他们打上门来。”郑闲打断了他的话。
“你的意思是……主动出击?”郑凯皱眉,“可我们对李家的情况不甚了解,而且,父亲还在闭关,此时与李家开战,绝非明智之举。”
“谁说要开战了?”郑闲从怀中,再次取出了那封信,在指尖轻轻弹了弹,“大哥,你忘了,现在,我们就是‘郑康成’。”
郑凯先是一愣,随即,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光芒!
他懂了!
他彻底懂了郑闲的计划!
“你是想……将计就计?!”
“不。”郑闲摇摇头,唇角扬起一个疯狂的弧度,“是请君入瓮!”
“李长风在信里说,只等‘我们’的信号。那我们就给他一个信号。”
“一个让他以为我们已经得手,可以里应外合,将郑家主宅一举拿下的信号!”
“我们假扮二叔的人,把李家的精锐,连同那三架破神弩,一起‘请’进我们郑家的地盘!”
“瓮中捉鳖!”
郑凯听着郑闲的计划,只觉得一股热血从胸中升腾而起,冲散了方才的冰冷和麻木。
刺激!
太刺激了!
这个计划,阴险,毒辣,但却直指核心!
一旦成功,不仅能解除李家这个心腹大患,更能缴获破神弩这种大杀器!
到时候,郑家在青阳城的地位,将再也无人可以撼动!
“好!”郑凯一拳砸在廊柱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就这么办!小闲,你来安排!需要我做什么,直接说!”
“大哥只需要坐镇主宅,稳定人心。”郑闲微微一笑,“送信、布局这些小事,就交给我吧。不过,在请君入瓮之前,我们还得应付一下家里那几位。”
他话音刚落,院外就传来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
“大哥!三弟!你们在里面吗?出了什么事?!”
一个粗豪的声音由远及近,充满了焦急和暴躁。
人未到,声先至。
郑凯和郑闲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是他们的四弟,郑涛。
一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性情如火的家伙。
也是一个……麻烦。
“砰!”
院门被人一脚踹开。
一个身材魁梧如铁塔的青年冲了进来,他手持一柄开山巨斧,满脸横肉,眼神凶悍。
正是郑家四子,郑涛。
他一进院子,就闻到了那股尚未散尽的血腥味,再看到那些影卫正在清理最后的痕迹,脸色瞬间就变了。
“大哥!三弟!”郑涛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在郑凯那依旧沾着血迹的衣摆上,他的瞳孔骤然收缩,“你们……你们把二叔怎么了?!”
他虽然鲁莽,但不傻。
这个院子,是二叔郑康成的居所。
如今这里血腥味冲天,郑康成却不见踪影,而大哥和三弟在此,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郑凯面沉如水,没有说话。
他刚下定决心,要扮演一个冷酷的执掌者,自然不会跟郑涛过多解释。
郑闲上前一步,挡在了郑凯和郑涛之间。
“四哥,你来得正好。”他的表情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悲悯,“我们,刚刚为郑家,清理了门户。”
“清理门户?!”郑涛的眼睛瞪得像铜铃,“你什么意思?我问你,二叔人呢?”
“死了。”郑闲淡淡地说道。
“什么?!”郑涛如遭雷击,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们……你们杀了他?!你们疯了?!那是我们的亲二叔!父亲还在闭关,你们就敢兄弟相残,你们是想让郑家分崩离析吗?!”
他的咆哮声在院子里回荡,手中的巨斧攥得咯咯作响,似乎下一秒就要劈过来。
郑凯眉头一皱,身上散发出一股冰冷的杀气。
对于这个不分青红皂白的弟弟,他已经动了杀心。
既然已经杀了叔叔,再多杀一个弟弟,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
反正,这都是父亲的考验。
郑闲感受到了大哥身上的杀意,他不动声色地用身体再次阻隔了一下郑凯的视线。
不能杀。
至少现在不能。
郑涛虽然鲁莽,但在军中颇有威望,郑家有三分之一的兵权,掌握在他手里。
他是一把双刃剑,用好了,是助力。用不好,就是内乱的导火索。
“四哥,你先别激动。”郑闲的语气依旧沉稳,“我知道你一时无法接受。但如果,我们告诉你,是二叔勾结外敌,意图在父亲闭关期间,弑父夺位呢?“
说着,他从怀里,再次拿出了那封信。
不是原本,而是一封他刚刚亲手抄录的摹本。
原本,那种决定性的证据,他怎么可能轻易示人?
“这是什么?”郑涛狐疑地看着他。
“你自己看。”
郑闲将信递了过去。
郑涛一把夺过信,粗略地扫了一眼。
当他看到“李家”、“破神弩”、“合围主宅”、“北矿三成收益”这些字眼时,他那暴躁的脸上,瞬间被震惊和愤怒所取代。
“这……这不可能!”他咆哮道,“这是伪造的!二叔怎么可能干出这种事!”
“信的末尾,有李家家主李长风的亲笔签名和私印,你可以拿去和李家过往的文书比对。”郑闲淡淡道,“而且,如果不是他心怀鬼胎,又怎么会绕过大哥,私下调动影卫?这些,你都可以去查。”
郑闲的话,有理有据,每一个点都直击要害。
郑涛虽然冲动,但不是没有脑子。
他死死地盯着那封信,脸上的肌肉不停地抽搐。
李家的野心,青阳城人尽皆知。
破神弩的威力,他也早有耳闻。
二叔这些年的小动作,他也略知一二,只是从未想过,他敢做到这个地步!
“他……他真的敢?!”郑涛的声音都在发颤,不知是气的还是惊的。
“他不仅敢,而且已经准备动手了。”郑闲继续加码,“我们也是无意中截获了这封密信,才惊觉事态严重。为了保护父亲,为了保全郑家,大哥他……别无选择。”
郑闲巧妙地将所有的功劳和决断,都推到了郑凯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