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闲笑着与他碰了一下碗,一饮而尽。
他看着眼前这些激动得手足无措的庄户们,心中也是感慨万千。
这些人,是第一批选择相信他,将身家性命都押在他身上的人。
从他们凑出那几百贯钱,跟着自己来到长安城的那一刻起,他们的命运,就和自己紧紧地绑在了一起。
“老丈,大家伙儿,都别站着了,坐!都坐下!”
郑闲朗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
他走到那几个钱箱子前,随手抓起一把铜钱,铜钱在指缝间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这些钱,不是我一个人的。”
郑闲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这是我们大家一起赚来的!是我郑闲的,也是你们每一个人的!”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提高:“我宣布!今日所有参与店铺事务的,每人,赏钱十贯!”
“轰!”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十贯!
这相当于一个壮劳力辛辛苦苦干上两三年的全部收入!
“天爷啊!十贯钱!”
一个年轻的庄户激动得直接跪了下来,对着郑闲砰砰磕头,“郎君大恩!郎君大恩啊!”
“郎君,使不得,这太多了,俺们……俺们没干啥啊……”
老村正老泪纵横,连连摆手。
他们只是帮忙维持了一下秩序,搬了搬东西,哪里就值十贯钱了?
“老丈,我说使得,就使得!”
郑闲上前扶起那个磕头的年轻人,语气不容置疑,“你们不仅干了,还干得很好!没有你们,就没有今日的天下第一!”
他转身,看向所有的庄户,一字一句地说道:“而且,这只是开始!”
“从明日起,所有郑家庄户,凡入我作坊、店铺做事者,月钱,翻倍!”
“年底,所有人,都有分红!”
“等咱们赚了更多的钱,我就在长安城外,买下一大片地!给你们所有人,都盖上青砖大瓦房!让你们的孩子,都能进学堂读书识字!”
郑闲的话,一句比一句更有力,一句比一句更像惊雷,炸响在所有庄户的心头。
他们愣住了。
盖青砖大瓦房?
让孩子去读书识字?
这是他们连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
他们祖祖辈辈都是土里刨食的农民,最大的愿望,不过是能吃饱穿暖,平平安安地过一辈子。
可现在,郑闲却为他们描绘出了一副他们从未想象过的美好画卷。
短暂的寂静之后,是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郎君大恩!”
“我等愿为郎君效死!”
所有的庄户,无论男女老少,全都跪了下来,这一次,郑闲没有去扶。
他知道,他需要承受这份沉甸甸的忠诚。
程处默和秦怀玉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震撼。
他们见惯了那些世家大族如何对待自己的佃户和家仆,要么是高高在上的施舍,要么就是严苛无情的压榨。
像郑闲这样,将赚来的钱财毫不吝啬地分给手下,并且为他们的未来做出如此具体承诺的,简直闻所未闻。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收买人心了。
这是在打造一个真正属于他自己的,坚不可摧的班底!
一个以他为核心,所有人都愿意为之抛头颅洒热血的氏族雏形!
秦怀玉心中暗叹,难怪父亲会说,郑闲此人,绝非池中之物。
今日一见,才知其胸襟和手段,远超同辈。
与他相比,那些自诩高贵的世家子弟,不过是一群守着祖宗功劳簿,坐吃山空的纨绔罢了。
待众人情绪稍稍平复,重新坐下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后,秦怀玉才凑到郑闲身边,低声说道:“郑兄,今日虽然大获全胜,但五姓七望,绝不会善罢甘休。”
程处默也擦了擦嘴角的油,难得地露出了严肃的神色:“没错!那帮老阴货,明着玩不过,肯定要来暗的了!郑兄你这店铺,还有你那个作坊,可得加强防备!”
郑闲点了点头,脸上笑容不减,但眼神却变得深邃起来。
“我当然知道。”
他端起酒碗,轻轻抿了一口,“今天这八万八千贯,不是钱,是八万八千根扎在他们心头的刺。不把这根刺拔出来,他们是睡不着觉的。”
他看向程处-默和秦怀玉,笑道:“所以,我才要大张旗鼓地分钱,大张旗鼓地庆祝。”
“为何?”
程处默不解地问道,“这不是更刺激他们了吗?”
“刺激?我要的就是刺激他们!”
郑闲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我要让全长安的人都知道,跟着我郑闲有肉吃,有钱拿,有大房子住!我还要让那些五姓七望的人看看,他们视若珍宝的金钱,在我这里,不过是用来收买人心的工具罢了。”
“人心,才是最贵的。”
“他们有几百年的底蕴,有盘根错节的关系网,有见不得光的死士。而我有什么?”
郑闲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胸口,然后又指向院子里那些欢天喜地的庄户们。
“我有的,就是这些肯为我卖命的人心。他们越是打压我,我们抱得就越紧。他们想来暗的?可以。但他们要掂量掂量,动了我,会是什么后果。”
“我郑闲烂命一条,可我手下这几百口人,背后是几百个家庭。谁敢让他们没饭吃,他们就敢跟谁拼命!”
这一刻,郑闲身上散发出的,不再是商人的精明,而是一种枭雄般的气魄。
秦怀玉和程处默心中同时一凛。
他们终于明白,郑闲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跟五姓七望和平共处。
他不是在做生意。
他是在打仗!
一场以整个天下为棋盘,以人心和财富为武器的战争!
而今天,只是这场战争的第一场大捷。
远在清河崔氏府邸的崔仁师,还在想着如何夺取那只会下金蛋的鸡。
他却不知道,郑闲早已未雨绸缪,将自己和那只“鸡”,都围上了一圈最坚固,也最疯狂的城墙。
这道城墙,由无数颗滚烫的人心铸就而成。
想要攻破它,需要付出的代价,恐怕远比他想象的,要惨重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