邯郸城的梆子声惊飞了栖在城墙上的寒鸦,夜色浓稠如化不开的墨,将整座城池裹得严严实实。吕不韦半掀开马车帘角,借着忽明忽暗的月光,望见后方黑压压的追兵如潮水漫过原野。赵军的火把在夜幕里连成蜿蜒的赤蛇,明灭的火光像无数双猩红的眼睛,死死锁定着他们的踪迹。他的喉结上下滚动,脊梁骨窜起一阵寒意,青筋暴起的手猛然攥住车辕:“停车!快!” 沙哑的吼声撕破寂静,马车在碎石路上剧烈颠簸,车轮擦出刺耳声响,惊起一片呛人的尘埃。
驭手甩了甩被缰绳勒出血痕的手,额头上的冷汗不断滚落,声音里满是绝望:“先生,马匹的蹄铁都快磨穿了!再跑下去非得累死不可!” 话音未落,身后传来赵军将领震天的怒吼:“活捉秦贼,重重有赏!” 那声音裹挟着杀意,在空旷的原野上回荡,惊得路边草丛中的野兔四散奔逃。吕不韦探出身子,目光如鹰隼般扫视四周。山道在此处分成两条岔路,一条通往南方密林,一条通向西北山隘。他咬了咬牙,突然扯下腰间那枚雕着螭龙纹的玉佩,那玉佩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是他花重金从楚国商人手中购得。“你带空车往南!” 他将玉佩狠狠掷给另一辆马车的车夫,“把铃舌扯掉,每隔三里撒些银钱,再故意折断车辕制造假象!” 吕不韦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狠厉,“记住,务必将追兵引开!若是成功,回秦国后我赏你百金;要是敢耍花样……” 他没说完的话,却让车夫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车夫重重地点了点头,扬起马鞭,马车朝着南方疾驰而去,车轮碾过枯枝的脆响在夜色里格外清晰,仿佛是命运的倒计时。
这边厢,吕不韦早就在十里外的山坳里安排好了换马事宜。那是一处极为隐秘的马厩,由他的心腹暗中打理,四周长满了一人多高的芦苇,若不是熟门熟路,根本难以发现。他带着赢异人匆匆赶到时,两匹膘肥体壮的汗血宝马正不安地刨着蹄子,鼻孔喷出的白气在寒夜里凝成白雾。黑马鬃毛如墨,脖颈间凸起的血管随着喘息剧烈起伏,仿佛蕴含着无穷的力量;另一匹枣红马则浑身似火,四蹄蹬地,发出阵阵嘶鸣。吕不韦一边解开缰绳,一边沉声道:“异人公子,抓紧缰绳!此去秦国边境尚有百里,沿途皆是险地,但只要我们撑过去,便是海阔天空!” 说罢,他翻身上马,双腿一夹马腹。两匹马如同离弦之箭,朝着西北方向飞驰而去,马蹄踏碎满地月光,溅起的碎石噼里啪啦地打在路边的岩石上。
然而,山路崎岖难行,碎石嶙峋。才跑出十里,黑马前蹄突然打滑,膝盖重重磕在青石上,溅起一串火星。“该死!” 吕不韦翻身下马,只见马掌已裂开半道豁口,殷红的鲜血正顺着马蹄缓缓流下,在冰冷的石头上晕染开来。身后追兵的呼喊声越来越近,火把映得山壁一片猩红,仿佛要将这黑夜点燃。赢异人握紧腰间短剑,眼中满是决绝:“不韦兄,莫要为我连累你!你快走吧!我一人留下拖住他们!” 话音未落,吕不韦已扯下外袍裹住马腿,撕下衣襟死死缠住,动作利落而坚决:“休得胡言!活下去才能称王!这点小伤算不得什么!” 他强忍着手上被布料勒出的血痕,翻身上马,扬鞭继续前行。
当平原君赵胜踹开酒馆大门时,震耳欲聋的声响惊醒了醉倒在角落里的公孙乾。酒坛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酒馆里格外刺耳,浓郁的酒气混着血腥味弥漫开来。赵胜的犀皮靴狠狠踩住公孙乾的手腕,铜铸般的面庞笼罩着寒霜,眼神中满是杀意:“说!吕不韦出城前见了哪些人?” 公孙乾疼得脸色惨白,额头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不断滚落,抖如筛糠,酒气混着冷汗浸透衣袍,结结巴巴地说:“只、只见了…… 绸缎庄的掌柜!”
“传令下去!” 赵胜猛地甩袖,墙上的羊皮地图被震得簌簌作响,上面密密麻麻的标记仿佛都在颤抖。“封锁南门和西门,调三百死士搜查绸缎庄!每一块砖瓦、每一卷绸缎都给我翻个底朝天!” 他枯瘦如柴的手指重重戳在地图上的破庙位置,指甲几乎要将地图戳穿,眼中闪过一丝阴狠,“重点排查城郊二十里内的所有庙宇,连老鼠洞都不许放过!若是敢有半点疏漏,军法处置!” 阶下校尉正要领命退下,赵胜突然抓起案上青铜灯台砸过去,灯台擦着校尉的头皮飞过,砸在墙上,发出一声巨响,溅起的碎屑落在校尉的肩头:“慢着!再派五十骑兵去盯紧紫兰轩!那紫女诡计多端,绝非善类!给我盯死了,一有风吹草动,立刻来报!违令者,斩!” 校尉们被吓得大气都不敢出,领命后匆匆离去,脚步声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回响。
此刻的紫兰轩内,一片死寂。李晨趴在密室窗边,透过砖缝望着街道上呼啸而过的赵军。月光落在他腰间的短刃上,泛着幽幽冷光,仿佛随时准备出鞘饮血。远处传来孩童的啼哭,混着士兵踹门的声响,惊得他攥紧了拳头。他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而在那座破旧寺庙里,申越将稻草堆又往佛像后挪了三寸,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生怕发出半点声响。赵姬怀中的嬴政突然呓语一声,小手紧紧揪住母亲的衣角,仿佛感受到了外面的危险。申越猛地按住剑柄,眼神警惕 —— 庙外的狗叫声,分明比平日多了三倍,一股无形的压迫感笼罩着整个寺庙,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