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的邯郸城,在魏楚联军的驰援下终于撕开了秦军的包围网。残雪混着血渍在街角慢慢消融,李晨挑着菜担走过朱雀大街时,听见茶楼里的说书人正唾沫横飞地讲毛遂自荐的故事。往日紧闭的商铺陆续卸下门板,只是货架上仍空空荡荡,连最寻常的盐巴都用红纸标着高价。
“李大哥,城西布庄新进了蜀锦。” 杂货铺的伙计擦着柜台,压低声音,“不过得夜里去,赵军都尉常来查抄。” 李晨往他手里塞了枚铜钱,竹篮里的腌菜坛子晃出闷响 —— 这是他今早从胖婶那顺来的,说是给申悦下酒。
申悦的到来确实让小院有了变化。这个总绷着脸的护卫接手了采买,腰间的剑比原先那把更长更沉。他会在晨雾里教嬴政练剑,木剑相击的声响惊飞了檐下的麻雀。赵姬去赵府的日子渐渐多了,有时一住就是两晚,回来时鬓边总簪着新鲜的玉兰。
三月末的柳絮飘进小院,李晨蹲在墙根修补竹筐,听见申悦在井台边洗衣服。皂角水泼在青石板上,混着血腥味。“秦军退到漳水北岸了。” 申悦忽然开口,拧衣服的手青筋暴起,“可王龁的先锋营还在骚扰流民。”
四月初三,日头偏西时,公孙统领的马蹄声惊散了院中的鸡群。嬴异人裹着灰斗篷跨下马,腰间玉佩在暮色里泛着冷光。赵姬手里的团扇 “啪嗒” 掉在地上,素锦慌慌张张去捡,却见主母已扑进了那人怀里。
内室的门很快关上了。李晨装作晾晒草药,却瞥见申悦立在月洞门阴影里,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剑柄。约摸一炷香时间,嬴异人衣衫不整走出来,额发还沾着水珠。他唤来申悦,两人低声交谈时,公孙统领警惕地扫视四周,连墙头的野猫都被他用佩刀掷走。
“吕不韦五日后来。” 嬴异人声音压得极低,“若能带她走最好,不成...” 他顿了顿,从袖中掏出块刻着螭纹的玉珏,“让她带着孩子往西山走,找个叫‘老槐’的猎户。” 申悦要接玉珏的手僵在半空,喉结滚动:“公子,夫人怕是...”
“这由不得她。” 嬴异人转身时斗篷扫过申悦的脸,“明日卯时,我在北城门等。” 他最后望了眼紧闭的内室,靴跟重重碾过门槛上的铜钉。
院外的马蹄声渐渐消失,申悦仍立在原地。李晨装作收拾药篓,却见他将玉珏塞进墙缝,又搬来石块压住。暮色漫过院墙时,申悦忽然回头,眼神像淬了毒的箭:“李兄,有些话烂在肚子里才安生。”
接下来的七日,小院弥漫着古怪的压抑。申悦的剑再没离过身,连睡觉都握着剑柄。赵姬照常绣花、逗弄嬴政,可茶盏里的水凉了又热,热了又凉。直到第五日深夜,墙头传来瓦片轻响,李晨从窗缝望见申悦摸黑开了角门,月光照亮他怀里那卷画着秦军布防图的帛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