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推开房门,他正醒着,靠在娘特意给他垫高的枕头上,目光望着窗外渐亮的天空,侧脸在晨光中显得沉静而寥落。听到动静,他转过头,看到是我,眼神微微动了动。
“宸大哥,早。” 我端着温水盆和干净的布巾走进去,“今天我们要把剩下的东西搬到新宅去,可能动静会有点大,吵到你休息了。”
“无妨。” 他声音依旧低哑,但比前几天有力了些,“可是……今日就要搬迁?”
“嗯,东西都差不多齐了,今天搬完,明天正式仪式。” 我拧干布巾,递给他,“你先擦把脸。一会儿……可能得委屈你,也要挪到新宅那边去。那边给你准备了客房,安静,也干燥,更适合养伤。” 我顿了顿,补充道,“你放心,我们会非常小心。”
他接过布巾,动作还有些迟缓僵硬,默默地擦了脸和手,然后才开口:“有劳了。一切……听凭伯母和辞画妹妹安排。” 他的语气很平静,甚至带着一种寄人篱下者的顺从,但我能感觉到,这份平静下掩藏着深深的无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灼。他在等待,等待他的人,或者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
我没有多说什么,收起水盆,低声道:“那你先休息,等我们收拾得差不多了,再来挪你。”
上午,搬迁工作正式开始了。老宅里的物什,比想象中更多、更零碎。用了多年的锅碗瓢盆,虽然旧了,却沾染着生活的气息;娘陪嫁的樟木箱子,里面装着些不舍得丢的旧衣物和零碎布料;我和哥哥的一些书本、纸笔;甚至包括后院鸡舍里那几只会下蛋的母鸡、鸭子,以及那两头已经半大、圆滚滚的小猪……都需要妥善搬运。
哥哥驾着“红枣”拉的板车,成了运输的主力。我和娘则负责在老宅打包、装车,到了新宅再卸车、归位。一趟,两趟,三趟……土路上,“红枣”稳健的蹄声和车轮的辘辘声成了主旋律。我们三人穿梭在老宅与新宅之间,额头上都冒出了汗珠,衣服上也蹭了不少灰尘,但每个人眼中都闪烁着明亮的光——那是奔向崭新生活的期盼和干劲。
其中最重要、也最需要小心的一趟,就是挪动龙渊宸。
约莫巳时末(上午十一点左右),老宅的零碎物品搬得差不多了,哥哥将马车里铺上厚厚的、干净的旧棉被和褥子,确保尽可能柔软平稳。然后,我和娘,加上力气最大的哥哥,三人再次来到龙渊宸的床前。
纪大叔早上来换药时已经知晓了今日要搬迁,特意叮嘱过挪动时的注意事项。此刻,龙渊宸已经自己勉强坐起了一些,靠着床头,脸色因为即将到来的移动而显得有些紧绷,但他紧紧抿着唇,没有流露出丝毫怯意。
“宸大哥,得罪了。” 哥哥搓了搓手,上前一步,和娘一左一右,极其小心地托住他的背部和腿弯。我则在旁边扶着他不受伤的右臂,同时注意着不要碰到腹部的伤口。我们三人如同移动一件价值连城的玉器,动作缓慢到几乎凝滞,一点点将他从床上平移起来,再稳稳地、一步步挪向门外准备好的马车。
尽管我们万分小心,移动时不可避免的颠簸和姿势改变,依然让他额头瞬间布满了冷汗,牙关咬得咯咯作响,放在身侧的手死死攥成了拳头,指节泛白。但他始终一声不吭,只有那骤然变得粗重急促的呼吸,泄露了他正承受着多大的痛苦。
终于,他被安稳地安置在铺满柔软被褥的马车车厢里,半靠着车厢壁。他闭上眼,重重地喘了几口气,才缓缓睁开,对我们微微点了点头,眼神里充满了忍耐和感谢。
哥哥驾着马车,以比平时慢一倍的速度,极其平稳地驶向村西头的新宅。我和娘步行跟在车旁,时刻注意着车厢里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