挪动伤者是个极其小心而缓慢的过程。纪大叔指挥,哥哥和娘作为主力,我则在一旁帮忙扶着伤者的头部,确保他的身体在移动过程中始终保持平直,避免任何不必要的弯折和震动。
他的房间就在堂屋隔壁,很小,陈设简陋,只有一张木板床,一个旧柜子,一张歪腿的小桌。但胜在干燥,窗户朝南,此刻有阳光照进来,暖洋洋的。哥哥早已快手快脚地将自己的被褥卷起抱走,换上了家里最新的、本来准备搬新家用的那套干净被褥。
我们三人合力,像对待一件极易破碎的珍贵瓷器,一点一点地将伤者从堂屋地面抬到了哥哥房间的木板床上。饶是动作再轻柔,移动过程中,昏迷中的他依然因为不可避免的牵动而发出了几声压抑的痛哼,眉头紧紧锁起,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我的心也跟着揪紧,直到他终于被安稳地放置在铺着厚实被褥的床上,盖好被子,那紧锁的眉头才仿佛稍稍松开了一些。
纪大叔再次上前,仔细检查了他的脉搏和伤口包扎处,确认没有因为移动而出现异常,这才微微颔首。
“让他好好休息,尽量不要打扰。按时喂药,注意保暖。”纪大叔交代完,便开始收拾药箱,似乎准备离开。
我跟着纪大叔走出哥哥的房间,来到略显凌乱、还残留着昨夜痕迹的堂屋。娘正在收拾地上的旧褥子,哥哥则去后院安置马车和“红枣”了。
纪大叔将药箱放在桌上,却没有立刻走。他转过身,面对着我,花白的眉毛下,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此刻显得格外深沉,锐利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人的皮囊,直抵内心。他压低了声音,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
“云丫头,你过来。”
我的心猛地一跳,预感到他要说什么。我依言走近两步。
纪大叔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在确认我的镇定和可靠,然后才用更加低沉、几乎耳语的语气说道:“这个人,你一定要照顾好,千万不能让他出事!”
这句话语气之郑重,甚至带上了命令般的意味,与我认知中那位纪大叔截然不同。我愣住了,下意识地反问:“为啥?”
纪大叔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他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似乎有些话难以启齿,又或者是在权衡利弊。他再次压低声音,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话:“他是皇都来的大人物,我……认识他。”
纪大叔真的知道!心脏还是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起来。血液涌上脸颊,又迅速褪去,留下一片冰凉。我强压住内心的惊涛骇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只是正常的诧异:“他是皇都的大人物?那……他是谁?王爷?还是皇子?或是大将军?”
我将猜测的范围说得宽泛一些,符合我一个“略有见识的村姑”。
听到我的话,纪大夫猛地瞪大了眼睛,像是被我的话惊到了,又像是没想到我会如此直接地猜中方向。他下意识地左右看了看,确认我娘在远处忙碌,哥哥还没回来,堂屋里只有我们两人,这才将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气音,带着一种难以置信和严肃警告混合的复杂情绪:
“你……你咋知道的?!”他瞪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丫头,这话可不能乱说!”
我知道自己可能表现得过于“聪明”了,连忙找补,压低声音,装作只是顺着他的话推理:“我猜的呀。纪大叔您不是说他是皇都来的大人物吗?那皇都里的大人物,除了皇帝陛下,不就剩下皇子、王爷、还有那些立了大功的将军们了吗?皇帝陛下怎么可能跑到咱们这山旮旯里来?那剩下的,可不就是皇子或者王爷了吗?” 我眨了眨眼,露出一副“这很简单嘛”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