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句石破天惊的“娘”和“亲娘”刚喊出口,声音还在堂屋里回荡,就听见“哐当”一声脆响从厨房门口传来。
我和六婶子,不,是娘,同时扭头看去。
只见狗蛋哥正目瞪口呆地站在厨房门口,脚下是一个摔得四分五裂的粗陶碗,残粥和咸菜溅了一地。他显然是被我刚才那声大喊惊到了,手里还保持着端碗的姿势,眼睛瞪得像铜铃,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脸上是完全懵掉的、难以置信的表情。
他看看我,又看看眼眶通红、脸上却带着激动笑容的娘,手指颤颤巍巍地抬起来,先是指了指娘,又转向我,舌头像是打了结,语无伦次地:“咋……咋啦?这是?娘,画妹妹,你们……你们哭啥?刚……刚才我好像听见……画妹妹你……你喊她啥?你……你又喊我啥?”
他这副完全傻掉的样子,配上那一地的狼藉,实在是有些滑稽。
我和娘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情绪,忍不住“噗嗤”一声,破涕为笑。刚才那点伤感的气氛,瞬间被他这憨直的反应冲散了不少。
我笑着,一边继续摸着脸上未干的泪痕,一边看着他,一字一顿地,清晰地重复道:“我、喊、她、娘!亲娘!喊、你、哥!我、亲、哥!听清楚了吗?狗、蛋、哥、哥!”
“哥……亲哥……”狗蛋像是梦游一般,重复着这两个词,他的目光在我和娘之间来回逡巡,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震惊、茫然,逐渐转变为一种巨大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狂喜和不知所措。他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涨红,一直红到了耳根后面,连脖子都泛着红晕。
他猛地抬手,又是习惯性地想去挠后脑勺,结果因为动作太大太急,差点把自己带个趔趄。他稳住身形,看着地上摔碎的碗,像是才反应过来,慌忙蹲下身想去捡,嘴里还念叨着:“碗……碗碎了……我……我不是故意的……”
娘看着他这手足无措的样子,又是好笑又是心疼,连忙出声阻止:“别捡了!小心划着手!碎碎平安,碎碎平安!一个碗而已,碎了正好,寓意着咱家往后的日子,破旧立新,平平安安!”
狗蛋闻言,停下了动作,蹲在那里,抬起头,看看娘,又看看我,那双总是清澈见底的眼睛里,此刻像是落入了星辰,亮得惊人。他嘴唇哆嗦了几下,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咧开嘴,露出了一个傻乎乎却又无比灿烂的笑容,重重地“嗯!”了一声。
那一声“嗯”,里面包含了太多太多的情绪——喜悦、激动、承诺,还有一种突然降临的、沉甸甸的责任感。
看着他这纯然的快乐,我心中最后一丝因仓促决定而产生的不安也烟消云散了。是的,就是这样。他们是我的家人了。从此以后,风雨同舟,福祸与共。
娘走到他身边,把他拉起来,拍了拍他身上的灰,脸上带着满足而欣慰的笑容,目光在我们两人之间流转,柔声说道:“好了,傻小子,别愣着了。赶紧把地上收拾一下,然后帮着你妹妹把东西搬回去。今天她也累坏了,让她早点休息。”
她顿了顿,看向我,语气变得轻快而笃定:“画儿,那明天上午,咱们就去立正家,把这事儿跟村长和族老们说清楚,把文书给办了!把你户籍迁过来,以后,你就是我名正言顺的闺女!”
“可以呀!娘,”我立刻点头,心里也开始盘算起来,“正好,我今天在县城买了好多的猪肋排,还有四个大猪蹄,都新鲜着呢!明天中午,咱们就在家好好做一顿,请南山爷爷,还有立正叔他们一家,以及来帮咱家垒炕修灶的张大叔他们吃顿饭,也算是正式认亲,暖暖房,你看怎么样?”既然决定了,就要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也让村里人都知道,我云辞画,从此是有娘家人护着的了!
娘听我安排得这么周到,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连连点头:“行!行!都听你的!你如今是个有主意的,娘听你的准没错!”她拉着我和狗蛋哥的手,将我们两人的手叠放在一起,她的手温暖而有力,覆盖在我们手上,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却无比坚定:“明天之后,咱们就真的是真真正正的一家人了!”
“嗯!真真正正的一家人!”我和狗蛋哥异口同声地说道。
狗蛋哥的手掌宽厚而粗糙,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热力。我感受着从他掌心传来的温度,以及娘覆盖其上的温暖,心中被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和圆满所充斥。穿越以来的漂泊无依感,似乎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可以停靠的港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