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厉丘城外。
荒芜的祭坛,在昏黄的天色下更显诡谲。萧霁华一袭月白色的广袖长袍,步履沉稳地踏上祭坛中央。纵然伤势只好了六成,但脊背依旧笔直,散发着昆仑弟子的清傲。
“三师兄。”一个压抑着兴奋的声音自祭坛上首响起,崔木凉缓缓从阴影中踱出,脸上挂着扭曲的笑容,“你果然是来了。”
萧霁华目光平静地扫过他,并未在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上停留太久,直接切入主题,声音清冷:“我来了,放人吧。”
“放人?”崔木凉像是听到了笑话,低声笑出了声,“师兄还是这般……天真啊。”
他话音未落,脚下猛地一跺!
“嗡——!”
刺眼的金光瞬间自萧霁华站立之处冲天而起,无数符文沿着地面迅速蔓延,交织成一个诡异的阵法,将萧霁华牢牢困在中央。一股强烈的束缚力和灵力压制骤然降临。
萧霁华身形一沉,只觉得周身灵力运转瞬时滞涩。他眉头微蹙,却并未慌乱,目光锐利的扫过阵法光芒最盛处。
就在那符文流转的间隙,他赫然看到在阵法边缘处,一个身影被铁链锁着,蜷缩在地一动不动,正是失踪的二皇子周容源!
“二皇子!”萧霁华心头一紧,下意识想上前。却被阵法之力猛地弹回,体内未愈的伤势被引动,气血一阵翻涌。
“别急啊,我的好师兄。”崔木凉好整以暇的看着他挣扎,如同欣赏笼中困兽,眼中闪烁着快意,“好不容易请三师兄来我这儿做客,怎能不好好招待一番呢?”
他指间法诀变换,阵法力量加强。时而如同山岳压顶,让萧霁华膝盖微弯。时而一道道金光如利刃般从四面八方射来,虽不致命,却在他白衣上划开一道道血口,带来尖锐的疼痛。时而阵法抽取他体内灵力,引得经脉中的气息紊乱,喉头的腥甜不断上涌。
萧霁华牙关紧咬,飒岚剑拄地,支撑着身体,任由那些攻击落在身上,白衣渐渐被鲜血染红,斑驳又刺目。他始终没有发出一声痛哼,只是那双染上寒冰的眸子,死死锁定着崔木凉。
他在忍,在寻找破绽。身体的痛苦于他而言,远不及救出人的焦灼。
他可以死,但必须救回二皇子。
崔木凉看着他强忍伤痛,依旧不肯屈服的姿态,心中暴虐更甚。他要的,就是将这轮高悬天际的明月,彻底拉入泥潭,看他染血,看他狼狈,看他崩溃!
此刻他心中那股想要将他玷污,拉下神坛的欲望愈发强烈,他嘴角勾起一抹邪佞的笑,伸手将一旁安静站着的易青青猛地揽入怀中。
易青青发出一声娇柔的惊呼,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顺从的依偎进他的怀里。她本就喜欢崔木凉,她也乐得如此。
“三师兄。”崔木凉声音带着刻意的慵懒和挑衅,手指轻佻地抬起易青青的下巴,目光却阴鸷地盯着阵中的萧霁华,“你看,我朝的贵妃娘娘,是我的人。比起你那放在心尖上,却连碰都不敢碰的小师妹……滋味如何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低头,在易青青的颈侧烙下带着占有意味的吻,甚至故意发出暧昧的声响。手掌更是毫不避讳的在易青青身上游走,动作露骨带着些羞辱的意味,仿佛在他眼前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件用来示威的工具。
易青青身子一软,媚笑着迎合着,配合着发出一阵阵娇软的轻呼。
萧霁华闭上眼,不愿看这不堪入目的画面,那个曾经勤奋俊朗的四师弟,虽说要强些,倒也守礼知进退,如今竟堕落至此,行径与禽兽何异?他心中涌起一股悲凉与痛心,远比身体的伤痛更甚。
“崔木凉。”萧霁华的声音带着一抹疲惫与沉痛,他重新睁开眼,沉静的望进那双疯狂的眼眸深处,“你本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这句话,让崔木凉瞬间炸毛,引爆了他心中积压已久的怨毒与愤恨!
“我不该是这个样子?!”他猛地推开怀中的易青青。指着萧霁华厉声咆哮,面目狰狞道,“是你们,是你们把我逼成这样的!”
他一步步逼近阵法光幕,血红的眼睛死死瞪着萧霁华:“凭什么!凭什么你生来就是天之骄子,是昆仑山最优秀的弟子?凭什么无论我多么努力,修为多么精进,在乾元那个老东西眼里永远都不如你?!我谨小慎微,我刻苦修行,我得到的是什么?!是他的无视!是他的偏袒!”
他的声音越来越高亢,充满了不甘与怨恨:“还有慕苓夕!那个瞎了眼的女人!我哪里不如你?哪里不如白景远!我对他百般示好,她可曾正眼看过我一次?!凭什么你们就能轻易得到一切,而我崔木凉,就只能活在你们的阴影之下,做那个永远不会被看到的四师弟!”
积压已久的嫉妒与屈辱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他盯着萧霁华苍白却依旧俊逸出尘的脸,话语也更加恶毒,专门挑着萧霁华心底最深的痛处狠狠扎去:
“你呢?我光风霁月的三师兄?你又得到了什么?嗯?你不是也一样爱而不得吗?娶了一个粗鄙泼妇的滋味如何?看着自己心爱的小师妹,投入别人的怀抱,滋味很好受吧?你除了像个懦夫一样,连心意都不敢表明,你还会做什么?!”
“你护不住你的师弟师妹,护不住你的义女,也护不住两位皇子,现在连自身都难保了!你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一个被天命玩弄,连心爱之人都不敢争取的可怜虫!你凭什么用那种悲天悯人的眼神看着我?!”
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钝刀,在萧霁华的心上来回切割,他的脸色愈发苍白,呼吸也变得沉重,紧握着飒岚剑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剧烈颤抖,指节泛出青白色。
但他依旧没有反驳,只是用那双承载了太多痛苦,却依旧沉静的眸子,悲哀的看着状若疯魔的崔木凉。
他缓缓摇头,声音沙哑而沉重,一字一句道:“崔木凉,你,无可救药了……”
这并非斥责,而是一种宣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