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欲再问,却在对上萧霁华眼神的瞬间,所有话语都卡在了喉咙里。
那双总是平静温和的眼眸,此刻在月华下,映出一种被枷锁束缚住,无法挣脱也无从诉说的痛苦。
他什么也没再说,但鱼织绡却仿佛读懂了他未尽的言语。
此事,是他不愿触及的禁区,是他必须独自背负的,责任。
鱼织绡最终什么也没有再说……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陪着这个看似拥有一切,实则内心孤寂的男子,在清冷的月光下,站了许久。
直到三更天的打更声响起,萧霁华才缓缓开口,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温和:“夜深了,公主早些休息吧。”
说完,他转身,独自一人,踏着月光,走向那更深沉的夜色之中。
鱼织绡渐渐明白,她所仰望的这轮明月,他的心,早已被命运的寒冰封冻,绝非她这点微弱的萤火所能温暖。
……
裴翡那日的疯狂,终究是激起了一波流言。
不过几日的功夫,各种不堪入耳的流言如同瘟疫般在京城的大街小巷蔓延开来。
直指丞相府,恶毒且精准。
有说两位堂堂正一品丞相,表面是师兄妹,实则行苟且之事,罔顾人伦。
有说萧霁华冷待发妻裴氏,甚至逼得岳母忧愤成疾,性命垂危,乃不仁不孝之徒。
更有甚者,竟然编排慕苓夕周旋于两位师兄之间,关系混乱,甚至有人信誓旦旦地说,那位养在府中的义女慕宁儿,其实就是慕苓夕与萧霁华珠胎暗结所生!
这些流言蜚语,句句致命,不仅玷污慕苓夕的清白,诋毁萧霁华的品行,更将白景远也拖下了水,意图将整个丞相府彻底搞臭。
消息传回丞相府时,白景远正在庭院里指点秦紫筠练剑。闻言当场就炸了,手中用来示范的木剑“咔嚓”一声被他捏得粉碎,额角青筋暴起,眼中怒火瞬间燃起。
“放他娘的狗屁!哪个杂碎在背后嚼舌根?!老子去撕了他的嘴!”
他怒吼一声,甚至顾不上和吓呆了的秦紫筠交代一句,身形一闪,朝慕苓夕的书房冲去。
他知道,阿苓肯定气坏了!
就在白景远冲出去的同时,在前厅和官员交代事务的萧霁华也接到了禀报。他素来沉稳的脸色骤然一沉,立刻放下手中一切,也快步走向书房。
两人一前一后,几乎是同时赶到书房门外。
还未进门,就听见里面传来「啪嚓」一声脆响,像是瓷器碎裂的声音,紧接着便是慕苓夕带着滔天怒意的斥骂:
“无耻!下作!!”
白景远心头一紧,猛地推开门。
只见书房内一片狼藉。
慕苓夕站在书案前,胸口剧烈起伏,眸中怒意滚滚。她面前的书案上,那支上好的狼毫笔,被狠狠摔在摊开的账本上,墨汁染了大片纸页。
地上,一只青瓷茶盏摔得粉碎,茶叶和水渍溅的到处都是。
就在白景远和萧霁华进门的瞬间,她似乎怒意难平,猛地伸手,一股脑将书案上的文件,砚台,笔架……所有东西,全部扫落在地!
“噼里啪啦——!”
文书飞扬,砚台翻滚,笔架上的毛笔滚落一地,整个书房混乱不堪。
“好你个裴翡!还有那些躲在阴沟里的畜生!竟敢如此污我清白,毁我师兄清誉!真当我是泥捏的不成?!”
她生平最恨两件事,一是伤害她在乎的人,二是被人污蔑构陷!如今这两样全占齐了!
白景远一个箭步上前,声音又急又怒:“阿苓!别为那群杂碎气坏了身子!你等着,我把这些散播谣言的混账,一个个都给你揪出来!”
萧霁华看到气到发抖的师妹,以及快要暴跳如雷的白景远,脸色愈发阴沉,眸中寒意凛冽。
传他的流言,他或许可以为了大局隐忍,但将这些污秽不堪的词语加诸在慕苓夕身上,这是他绝对无法容忍的底线!
他强压下心头的杀意,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开口彻查源头镇压流言之时。
慕苓夕此时猛地抬起头,抢先一步:
“师兄!景远!这件事,你们都不要管!”
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眼神中混合着愤怒与冷静。
“这次!让我来处理!”
她一字一顿,斩钉截铁:“他们既然敢把脏水泼到咱们头上,就要做好被这脏水反噬的准备!”
萧霁华和白景远都是一怔。看着她眼中凌厉的光芒,一时竟忘了反驳。
慕苓夕则不再多言,转身向外走去,留下满地狼藉……
白景远看着慕苓夕离去的方向,又低头看了看这一地混乱,烦躁的揉了揉头发。
“罢了罢了。”他无奈的语气中透着信任,“她真发起火来,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由着她去吧,咱们插手反而让她束手束脚。”
他明白,她看似随性,但一旦较真,那份执拗绝非寻常。
忽然,他猛地一拍脑袋:“坏了!刚才光顾着生气,把筠儿给忘院子里了!肯定吓着她了!”
想起自己捏碎木剑怒吼的样子,白景远一阵懊恼,也顾不上再多说什么,转身匆匆往院子跑去。
书房内,便只剩下萧霁华一人。
他没有立刻离开,也没有唤下人进来。
他默了片刻,轻叹一声,然后,撩起下摆,竟蹲下了身。
这个动作,做的无比自然。
他先是小心地将较大的碎瓷片一一拾起,放在一旁,避免伤到后来收拾的人。随后,开始整理散落一地的文书,
这并非丞相该做的事,甚至不是一家之主该亲力亲为的事。但这些动作,仿佛刻在了骨子里。
他这个小师妹,一生气就爱摔东西。从前在昆仑山,也总是他替她收拾散乱的书案。
如今,这个习惯仿佛已经成了本能。仿佛他这个三师兄,就应该替她收拾这些,因她率性而为留下的烂摊子。
就在这时,听闻动静的鱼织绡也匆匆到了书房门口。当她看到萧霁华蹲在地上收拾文书的模样,瞬间愣住了。
“萧丞相,您,您这是……”
鱼织绡眼眸中充满了困惑:“这些事情,让下人们来收拾就好了,何必……何必您亲自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