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峰的办公室里，冷气开得很足。
“秦月。”
陈峰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
秦月身体一挺：“陈经理，我在。”
“你是林清风的指导人。”
陈峰把那张便签纸在指尖转动。
“你向我报告他模拟盘的亏损，很好。但你告诉我他买入行为背后的逻辑了吗？”
“我……”
陈峰打断她：“你没看到。你只看到表面的数字，这和只看K线图炒股的散户有什么区别？”
他把话语的重量压在秦月身上。
“这是你的失职。”
秦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去，把daniel叫进来。”陈峰吩咐。
没过多久，daniel推门而入，看到了桌上的两份文件和脸色发白的秦月。
“陈经理。”
“daniel，这份关于‘港湾建设’的预案，我批准了。”
陈峰将预案推过去，“分析很到位，可以准备建仓。”
daniel点了下头，伸手去拿。
“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陈峰接着说。
“这份预案的绩效评定里，‘初次情报贡献者’这一项，必须记林清风的名字。”
daniel伸出去的手在半空停住。
他的目光在陈峰脸上停留了两秒，再转向那张黄色便签纸。
秦月感到一阵晕眩。
这个决定，等于公开宣布，一个他们眼中的“茶水工”，在信息洞察力上，走在了整个王牌团队的前面。
“没问题。”
daniel收回手，吐出三个字。
他拿起预案，转身就走，没有多余的废话。
办公室的门关上。
陈峰这才抬眼，看向站不稳的秦月。
“你的问题不是看不懂行情，是看不起人。”
“现在，你还觉得他是在胡闹吗？”
……
第二天，上班。
陈峰的决定，在整个交易一部引起了不小的震动。
没有人再公开议论那个“满仓亏损百万”的笑话。
嘲笑的声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窃窃私语和探究的目光。
“听说了吗？daniel哥的预案，功劳记在那个新人头上了。”
“真的假的？就因为那张纸条？”
“陈经理亲自定的，这新人到底什么来头？”
林清风不再是个笑柄，成了一个谜。
下午三点四十五分。
港岛各大新闻客户端在同一时间，推送了一条快讯：
“香港天文台发出预警：位于南海中部的热带气旋已增强为强烈热带风暴，命名为‘天鸽’。预计将于傍晚六点至八点之间，改发八号烈风或暴风信号。”
消息一出，交易大厅里刚缓和的气氛再度绷紧。
“恒指尾盘跳水！快，把零售股的仓位减掉一半！”
“通知客户，所有旅游相关的标的，立刻清仓避险！”
“地产股卖压上来了，顶不住了！”
市场的恐慌情绪被点燃。
巨大的行情屏上，绝大多数股票都转为下跌。
然而，在这片下跌中，有一个代码走势异常。
“港湾建设”。
早盘时，压制股价的巨大卖单消失了。
在1.10港币这个全天最低价的位置，一笔笔买单持续出现，将所有抛盘尽数吸纳。
收盘前十分钟，在恒生指数加速下跌的背景下，“港湾建设”的股价逆势抬头。
1.14……1.16……1.18……
涨幅微弱，但在这种恐慌性的抛售中，它的走势本身就是一种强烈的信号。
整个交易大厅的人都在忙着减仓避险，没人注意到这个异动。
除了两个人。
一个是daniel，他盯着“港湾建设”的分时图，镜片后的目光深沉。
另一个，是角落里的林清风。
他没有看大屏幕，而是打开了那台旧笔记本电脑。
屏幕上只有一个黑色的、布满绿色代码的窗口，是他用惯了的Linux系统。
他没有打开任何行情软件，手指在键盘上敲下一行指令，按了回车。
屏幕上，一行行数据开始飞速滚过。
这不是什么预测股价的程序，这是一个他用python语言编写的网络爬虫脚本。
脚本的第一个任务，是扫描港岛本地最大的几个网上论坛，抓取所有与“台风”、“水浸”、“塌方”、“山体滑坡”、“紧急维修”相关的帖子，进行语义分析和热度排序。
第二个任务，是监控所有公开的政府招标网站、承建商名录，检索任何与“基建”、“工程”、“维修拨款”相关的词条变动。
三分钟后，一份数据分析结果自动生成，呈现在林清风眼前。
“结论一：在天文台正式公告前一小时，‘建筑工程’相关论坛中，关于‘紧急工程队预备’、‘风后清淤’的讨论热度，环比上周高出35.7%，关键词匹配度指向超强台风。”
“结论二：十八分钟前，某政府二级承包商名录网站的后台源代码更新日志中，‘港湾建设’的公司资质认证，被临时添加了‘紧急状态优先’的标签。”
所有的信息碎片，拼凑出了一块完整的逻辑拼图。
逻辑闭环了。
下午四点整，港股收市的钟声响起。
交易大厅里持续了一天的喧嚣，渐渐平息。
交易员们摘下耳机，复盘着一天的得失。
daniel没有立刻复盘，他站起身。
这个动作，让整个交易一部所有人的目光都跟了过去。
他穿过一排排工位，走向那个被文件箱和杂物包围的角落。
秦月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握紧了手中的圆珠笔。
daniel在林清风的工位前停下。
他低头，看着那台笔记本电脑屏幕上仍在滚动的代码。
他沉默了五秒。
周围的空气变得有些压抑。
“你做的？”
daniel指着屏幕上的代码窗口，打破了安静。
“一个数据抓取工具。”
林清风回答。
daniel点了点头，没再追问工具的事。
他话锋一转。
“模拟盘的买入指令，是在天文台发布正式公告之前。”
daniel的声音不高，但在这安静的环境里，每个字都清晰地传到了周围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所有人都在赌风会不会来。”
“你不是。”
“你赌的，是风灾之后的重建。”
他身体微微前倾，拉近了与林清风的距离，一双眼睛紧盯着对方。
他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地问出了盘旋在他脑中一下午的问题。
“那份让股价暴跌的季度财报，发布的时间点太巧了，就是为了配合这次台风，砸出一个价格低点来吸筹。”
“你连这个都算到了，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