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变得异常缓慢。
林清风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屏幕，连呼吸都忘了。
“西部快运”的股价，在开盘后并没有出现他预想中的被大笔资金点燃的场面。
它只是不温不火地，在开盘价附近小幅震荡。
一分钟。
五分钟。
十分钟。
分时图上，那根黄色的均价线波动微弱，懒洋洋地横在那里。
成交量栏里，也只有一些几十手、上百手的单子在零星地跳动。
整个盘面，死气沉沉。
林清风胸口发闷，希望在一点点流失。
难道……我又错了？
他下意识地转头去看李大爷。
老人正坐在窗边，用一块小小的绒布仔细地擦拭着一个紫砂茶壶，对电脑屏幕这边的情况不闻不问。
林清风把头转了回来，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不敢想，如果这次错了，后果是什么。
那不是亏掉几万块钱那么简单。
那是李大爷的棺材本，是苏小琳父亲的救命钱，是他自己最后的一点尊严和活下去的希望。
他喉咙发干，胸口憋闷得喘不过气。
他开始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去赌这一下。
如果昨天，他选择“止”，选择认命，至少，他不会把李大爷也拖下水。
时间走到了上午十点半。
“西部快运”的股价，依然毫无波澜，甚至还微微翻绿，跌了0.5%。
林清风的意志快要被消磨殆尽。
就在他快要崩溃的时候，李大爷的声音，悠悠地从背后传来。
“茶好了，过来喝一杯。”
林清风僵硬地转过身，看到李大爷正把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放在他面前的桌上。
茶香袅袅，扑鼻而来。
“大爷，我……”
他的声音在颤抖。
“慌什么？”
李大爷的语气很平静。
“单子已经下进去了，现在能做的，就是等着市场的反应。你盯着屏幕着急，能改变股价吗？”
“可它……它不动啊！”
“不动，是好事。”
李大爷端起自己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盘面越是沉闷，背后积蓄的力量就越大。你现在要看的，不是它动不动，而是它为什么不动。”
林清风被这句话点醒。
他强迫自己把目光从那令人绝望的浮亏数字上移开，重新聚焦到盘口的细节上。
他发现了一个诡异的现象。
每当有几百手的大卖单砸出来，把股价往下打一两分钱，下面就会出现一些不大不小的买单，把这些筹码全部接走，让股价重新回到原来的位置。
而每当有买单想往上攻击，上面又会立刻出现卖单，把它压下去。
整个盘面，有一股力量把它死死地控制在一个极其狭窄的区间内。
多一分，不行。
少一分，也不行。
“这是……”
林清风喃喃自语。
“这是在‘磨’。”
“磨什么？”
“磨掉所有人的耐心！”
林清风的眼睛亮了起来。
“主力在用这种死气沉沉的走势，把所有想赚快钱的短线客，全部磨出去！他要让所有人都以为，这只股票没戏了，然后把割肉的筹码，心甘情愿地交给他！”
“想明白了？”李大爷问。
“想明白了。”
林清风长出了一口气，端起桌上的茶杯，一饮而尽。
滚烫的茶水顺着喉咙流下，烫得他打了个激灵，也让他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
他重新坐直身体，不再焦躁，也不再怀疑。
他开始和那个看不见的主力一样，安静地等待。
十一点。
十一点半。
午休。
下午一点开盘。
“西部快运”的股价依然沉寂着，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然而林清风的心绪，已经彻底平复。
下午两点。
就在市场昏昏欲睡，所有人都以为今天就这样平淡收场的时候。
一条新闻，在各大财经客户端上，同时弹出。
《重磅！国家发改委批准“西部陆海新通道”总体规划，总投资预计超万亿！》
新闻弹出的瞬间，林清风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看到，“西部快运”的买盘位置，那几排稀疏的数字，被瞬间清空。
取而代之的，是铺天盖地的、用亿为单位计算的巨量买单！
那根横了一天的分时线，被一股庞大的资金推动，以一个陡峭的角度冲天而起！
没有震荡，没有犹豫，没有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
就是一条笔直的，向上的直线！
1%！
3%！
6%！
9%！
10%！
涨停！
从翻绿到涨停，只用了不到两分钟！
林清风张着嘴，看着屏幕上那个鲜红的“10.00%”，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赢了。
在这场煎熬的等待中，他赌赢了！
他颤抖着手，点开了自己的交易账户。
账户总市值那一栏的数字，牢牢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
一百五十二万六千二百块。
够了。
除了李大爷的钱。
手术费，够了！
积压已久的压力、恐惧和委屈，终于冲破了防线，滚烫的眼泪从他的眼眶里奔涌而出。
他没有欢呼也没有跳跃，只是趴在桌子上把脸深深地埋在臂弯里，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发出了压抑了太久的、带着哽咽的哭声。
李大爷走到他身后，伸出那只干瘦的、布满皱纹的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过了很久，林清风才抬起满是泪痕的脸。
第二天上午，苏父医药费，最后的时限到来。
“西部快运”以2%的涨幅开盘。
林清风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庆祝，而是打开交易软件，立刻清仓。
然后将账户里能取出来的钱，一分不剩地，全部转出到了自己的银行卡上。
完成这一切，他打开手机银行，找到了苏小琳的账号。
输入金额：.00。
他看着那串数字，手指悬在“确认转账”的按钮上。
按下这个键，就意味着他将再次变回那个身无分文的穷光蛋。
但他没有半分犹豫。
他重重地，按了下去。
“叮咚。”
手机屏幕上，跳出了转账成功的提示。
“喂，小琳吗？钱我打给你了，二十万，你收一下。”
林清风拿起电话，声音里透着放松后的疲惫，他靠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
电话那头，苏小琳的声音先是难以置信的惊呼，随即变成了压抑不住的啜泣。
“清风……你……你哪来这么多钱？你是不是……”
“别问了。”林清风打断了她，“钱是干净的，你放心用。现在最重要的是叔叔的手术。你赶紧去办手续，别耽误了。”
“可是……”
“没有可是。”林清风的语气坚决，“我这边还有点事，先挂了。有情况随时打给我。”
挂掉电话，他将手机揣回兜里，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
紧绷了几天的身体终于松垮下来。
强烈的疲惫感袭来，让他眼皮发沉，只想找个地方好好地睡上一觉。
就在他准备起身离开的时候，手机又响了。
是一个陈曦的号码。
“林先生现在有空吗？能不能……能不能帮我一个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