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风全身发冷，僵在原地，脑里一片空白。
手机从他无力的手中滑落，“啪”的一声摔在地上，屏幕碎裂。
停牌核查。
这意味着，“天山水泥”这只股票，从明天开始，交易将被冻结。
不能买，也不能卖。
他那四十二万六千市值的持仓，连同他拆借来的本金，全都被死死地锁在了里面。
明天，别说是一个涨停，他连一分钱都拿不出来。
最后的希望，彻底破灭了。
走廊里消毒水的气味扑面而来，刺鼻得让他一阵阵地反胃。
他扶着墙，才勉强站稳，双腿发软，不听使唤。
他想起了下午，李大爷说的话。
“你今天赢的，只是一个开端。”
“他们会调动更多的资金，动用更复杂的产品，甚至不排除会动用一些盘外的手段。”
盘外的手段……
原来，这就是张博，是华泰证券真正的后手。
他们无法在交易中取胜，就直接破坏规则！
利用规则，利用他们作为顶级机构的影响力，向交易所申请特停。
理由冠冕堂皇——“保护中小投资者利益，抑制市场过度投机”。
可这背后，却是最阴狠、最毒辣的打压。
他们用这种方式，把所有在今天抄底的资金，包括林清风在内，全部锁死在里面。
然后，他们可以从容地在其他地方重新组织力量，等待“天山水泥”复牌的那一天，再将其彻底击垮。
“呵呵……呵呵呵……”
林清风靠着冰冷的墙壁，发出一阵干涩、难听的笑声。
他以为自己看穿了对方的阴谋，预判了对方的动作。
到头来，他的一举一动，全在对方的算计之内。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他慢慢蹲下身，把脸埋在双臂之间，肩膀开始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
他答应了苏小琳，答应了阿姨，明天要把钱凑齐。
他给了她们最后的希望。
可现在，他要怎么去面对她们？
告诉她们，自己失败了，钱被锁住了，手术做不了了？
他不敢去面对那个场景。
过了许久，一阵脚步声在他身边停下。
“清风？”
苏小琳的声音很轻，满是担忧。
林清风抬起头，脸上毫无血色，一片死灰。
他看着苏小琳，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苏小琳蹲下身，伸手想去摸他的额头。
林清风下意识地躲开了。
他不敢让她碰，只觉得浑身冰冷，怕这股寒意传给她。
“我……我没事。”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清风，你别骗我了。”
苏小琳的眼圈又红了，“是不是……是不是钱的事情，不顺利？”
林清风看着她那双充满担忧的眼睛，胸口一阵绞痛。
他该怎么告诉她这个残忍的真相？
就在这时，他的脑子里，闪过了李大爷那张平静的脸。
他一下站起身。
“小琳，你在这里陪着阿姨，哪也别去。”
“等我，我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
“清风，你要去哪？”
林清风没有回答，他捡起地上屏幕碎裂的手机，头也不回地冲向了电梯口。
他现在唯一能找的人，只有李大爷。
深夜十一点，他站在了那扇熟悉的、掉漆的木门前，用力地敲着门。
“咚！咚！咚！”
每一声，都砸在他的心口上，又闷又疼。
过了很久，门才“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
李大爷穿着一身灰色的睡衣，看着门口狼狈不堪的林清风，脸上没有惊讶，眼神平静，料到了他的到来。
“进来吧。”
屋子里没有开灯，只有一盏小小的台灯亮着，照着桌上的一盘残局。
林清风一进门，膝盖一软，就“扑通”一声，跪在了李大爷的面前。
“大爷！”
他的声音嘶哑，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
“我走投无路了！”
李大爷没说话，转身走到茶几旁，拿起紫砂壶，不紧不慢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流的声音在寂静的屋子里异常清晰。
林清风跪在地上，把头垂得更低了。
“天山水泥……被特停了。”
“明天开始停牌核查，我的钱……全都锁在里面了，一分都动不了。”
“小琳的爸爸，今天下午病情恶化，推进去抢救了。”
“医生下了最后通牒，后天早上之前，必须交二十万押金，不然……不然手术就没法安排。”
他语无伦次，把所有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我答应了她，我跟她保证，后天一定能把钱凑齐。”
“我还欠着别人的钱，明天就要还……现在也还不上了。”
“我……我该怎么办……”
他没有隐瞒自己的绝望，也没有掩饰自己的无助。
在这个老人面前，他卸下了所有的伪装。
李大爷安静地听着，从始至终没有打断他。
等他说完，屋子里陷入了寂静。
林清风跪在冰冷的地板上，等待着李大爷的答复。
他脑中甚至冒出一个念头，如果李大爷骂他一顿，说他活该，说他自不量力，他的煎熬还能好受一些。
但李大爷什么都没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是在他心上剐了一刀。
终于，李大爷放下了茶杯，杯底和桌面碰撞，发出一声轻响。
他只是慢慢地走到墙边，指着墙上挂着的那幅字。
木框里，是两个遒劲有力的大字。
“知止。”
李大爷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响起，很轻，却每一个字都敲在林清风的心上。
“《道德经》里说，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长久。”
“我问你，”李大爷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响起，很轻，“你现在，是该‘进’，还是该‘止’？”
林清风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那两个字，又看了看李大爷平静的脸。
他明白了李大爷的意思。
“止”，就是认命。
就是承认自己失败了，拿着那无法取出的四十多万，去面对苏小琳，去面对那个躺在病床上，生死未卜的男人。
而“进”……
他现在身无分文，股票被锁，他还能往哪里“进”？
这是一个终极的考验。
考验的不是他的技术，不是他的判断，而是他在彻底的绝望面前，还有没有站起来的勇气。
考验的是他的人性。
是选择作为一个负责任但无能为力的普通人，去接受失败的后果。
还是选择不顾一切，在所有办法都失效后，去寻找那万分之一的生机？
林清风跪在地上，身体不住地发抖。
他想起了苏小琳抓着他胳膊时，那全然信赖的眼神。
他想起了自己对她说的，“相信我”。
他撑着地面，慢慢站了起来。
他擦干了脸上的泪，看着李大爷，一字一句地开口。
“大爷，我不‘止’。”
“我要‘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