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爷的声音落下，林清风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发烫。
“号角响了，我们打哪儿？”
李大爷没有回头，指着那台旧电脑。
“战场上的将军，都是自己找路，不是等着别人喂地图。”
“自己找。”
林清风站到电脑前，开始快速翻动股票。
屏幕上的K线图一张张闪过。
“不行，这只涨得太高了，现在进去是给山顶站岗的人送钱。”
“这只也不行，成交量跟不上，是散户自己哄自己玩，没有主力。”
“这只……底部横盘的时间太短，人心不稳，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会散。”
他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嘴里不停地分析着，将过去一周学到的东西全部调动起来。
李大爷就坐在后面的藤椅上，闭目养神。
林清风的手指停下。
屏幕上出现了一串代码。
“东江重机。”
他轻声说。
李大爷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理由。”
“它在底部趴了半年，这半年里，成交量很小，说明想走的人都走了，不想走的人也已经麻木了。”
“这个地方，是‘死地’。”
林清风指着屏幕上那片平坦的区域。
“昨天，一根阳线突破了这半年的平台，成交量也放出来了。”
“这是集结的信号，有人在告诉这片‘死地’里的人，要开战了。”
“但是，今天开盘冲高之后就回落了，收了根绿色的阴线，成交量比昨天还大。”
“这根线，像什么？”
李大爷问。
林清风盯着屏幕，脑中闪过无数种可能，又被他一一否定。
他想起了棋子在鼠标上的情景，看着那些假机会变成真陷阱的画面。
“大爷，能把分时图调出来吗？昨天和今天的都要。”
李大爷依言操作。
林清风指着今天的分钟走势图。
“这根线，不是主力出货。”
“如果是出货，不会选在刚突破成本区的位置，这里没多少利润。”
“而且，你看分时图，股价下跌的时候，卖单很零散，没有持续不断的大单往下砸。”
“这说明主力根本没走。”
“那它在做什么？”
“在清洗。”
林清风的语气很确定。
“将军召集了部队，但里面混进了很多想跟着捡便宜的散兵。”
“这些人听到第一声炮响就想冲，看到第一滴血就想跑。”
“不把这些人赶走，仗没法打。”
“昨天那根阳线，把这些人都吸引进来了。”
“今天，主力就用这根难看的阴线，把他们全部吓出去。”
“你看，股价每次跌到一个新低，都会有不大不小的买单稳稳地接住，把那些恐慌的人丢出来的筹码，一点点收回去。”
他站直身体，看着李大爷。
“这根阴线，不是埋人的坑，是磨刀石。”
“磨掉的是跟风盘的浮躁和侥幸。”
“这个‘将军’，是真的要打仗。”
屋子里很安静。
只有电脑风扇的低鸣。
李大爷从藤椅上慢慢站起来，走到林清风身边，看着屏幕上那根绿色的阴线。
他伸出干瘦的手指，在屏幕上敲了敲。
“兵，可以动了。”
这五个字，让林清风一周以来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
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时间已经不早了。
“大爷，我……我今晚得走开一下。”
他开口，声音有些迟疑。
“什么事？”
“我女朋友公司聚餐，我答应了要去接她，顺便跟她同事见个面。”
李大爷摆了摆手，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逐渐亮起的灯火，声音不高不低地传过来。
“K线是人画的，看不懂生活里的人，就看不懂K线。”
“去吧。”
林清风重重地点了点头，对着李大爷的背影鞠了一躬，转身离开了这间充满书卷和茶叶气味的屋子。
走出旧居民楼，街道上的喧嚣和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
夕阳的余晖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从一个只有搏杀和算计的世界，回到了五彩斑斓的人间。
苏小琳公司所在的写字楼下，几个打扮精致的女人正站在一起聊天。
林清风一眼就看到了穿着浅色连衣裙的苏小琳。
“小琳。”
他走过去。
苏小琳看到他，脸上露出笑容，快步走到他身边。
她身旁一个挎着名牌包，妆容很浓的女人上下打量了林清风一番，声音拔高了八度。
“哎哟，小琳，这就是你那个男朋友啊？”
“不是听说创业失败，在家待着吗？”
“今天怎么有空出来？”
女人的名字叫王倩，是苏小琳的同事。
苏小琳的脸色变了一下，拉住林清风的手。
“王倩，你别乱说。”
“清风最近在学习，很忙的。”
另一个女同事捂着嘴笑。
“学习？学什么呀？”
“我们今晚聚餐的地方可是‘云顶阁’，人均消费四位数呢。”
“小琳，你们怎么过去？”
“要不我跟周经理说一声，他新买的奥迪A6，后排宽敞得很，让他顺路带你们一程？”
“是啊是啊，”王倩立刻接话，“周经理那车，坐着可比出租车舒服多了。”
“清风，你现在没工作，打车去‘云顶阁’，这一来一回也得一百多吧？”
“够你吃好几天饭了，别硬撑着了。”
苏小琳的脸涨红了，正要说话，林清风却轻轻按了按她的手。
他看着王倩，表情很平静。
“不用了，我们自己过去方便。”
说完，他拉着苏小琳，转身就走到了路边。
“清风，你别生气，王倩她说话就是那么难听，你别往心里去。”
苏小琳小声说。
“我没生气。”
林清风拦下了一辆出租车，为她打开车门。
“她说的没错，我确实创业失败了，也确实没工作。”
苏小琳坐进车里，看着他：
“那不一样！”
林清风跟着坐进去，关上车门。
“没什么不一样。”
“那些是过去，不代表以后。”
出租车在城市的车流中穿行。
半小时后，停在了全市最高的一栋建筑下。
“云顶阁”旋转餐厅。
两人走出电梯，站在餐厅门口。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整座城市的夜景，灯火汇成的光带在脚下流淌。
穿着笔挺制服的侍者走上前，为他们拉开厚重的玻璃门。
餐厅里灯光璀璨，巨大的水晶吊灯下，铺着雪白桌布的餐桌错落有致，小提琴的音乐在空气中流淌。
这里的每一样东西，都在清晰地标示着一个词：昂贵。
林清风看着这一切，没有局促，也没有不安。
他见过真金白银堆出来的“死地”，也见过人心贪婪造就的陷阱。
眼前这些华丽的装饰，在他眼中，不过是另一种盘面。
苏小琳的同事们已经到了，正围着一个三十多岁、穿着杰尼亚西装的男人说话，那人应该就是她们口中的“周经理”。
苏小琳拉着林清风走过去。
“周经理，各位同事，这是我男朋友，林清风。”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了过来。
王倩第一个开口，她端着一杯红酒，对着那位周经理笑。
“周经理，你看谁来了？”
“小琳的男朋友，还真来了。”
“我还以为他不好意思进这种地方呢。”
周经理推了推金边眼镜，目光在林清风身上扫了一圈，从他普通的休闲装，到脚上那双运动鞋。
他没有看林清风，而是转向王倩，用一种在场所有人都能听见的音量问道：
“哦？就是他？”
“王倩，你早上不是还跟我说，他现在没工作，天天在家里研究怎么炒股发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