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亮平夹烟的手顿了一下:
“谁说我违规了?那把枪是重要证据!我调取检查,有什么问题?”
“问题在于程序。”
吕梁看着他,直切要害。
“根据规定,物证调取必须有完备手续,并在规定场所进行。而你,是直接命令证物室老王,把枪送到你个人办公室。并且…据老王反映,你要求他‘盯死了’,‘除了你谁也不准动’。”
吕梁语气加重:
“侯局长,物证管理有严格规定。你这样做,是不是有违规操作,甚至毁灭、篡改证据的嫌疑?”
“放屁!”
侯亮平猛地一拍桌子,烟灰缸都震得跳了一下。
“吕梁!你少血口喷人,我侯亮平办案十几年,会干这种事?”
看似气得脸都红了,实则是重大的危机感,让他控制不住情绪:
“那把枪是关键,我是不放心,怕有人动手脚,才让人送到我这儿盯着!这有什么错?”
“不放心?不放心谁?证物室有监控,有专人值守。你不放心制度,不放心同事,只放心你自己?”
吕梁顿了顿,声音冷了些:
“还是说…这把枪本身有什么问题?让你必须亲自‘保管’?”
这话像根针,精准地扎在侯亮平最敏感的地方。
他瞳孔猛地一缩,夹着烟的手指微微发抖。
“你…你什么意思?”
侯亮平声音有点发紧。
“没什么意思。”
吕梁合上笔记本。
“只是根据规定,提出疑问。这把枪…我们会重新封存,由纪委和检察院联合保管,请你配合。”
侯亮平死死盯着吕梁,胸口剧烈起伏。
他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往上窜。
纪委盯上那把枪了?
“第三个问题。”
吕梁像是没看到他难看的脸色,又翻开笔记本。
“关于你…私下接受赵小惠宴请的事。”
侯亮平脑子“嗡”的一声,知道市局那边要发力了。
“什么宴请?我没有!”
“没有?”
吕梁抬眼,冷笑道:
“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在祁同伟案开庭前夕,你曾单独前往京州国际酒店,与赵小惠在其套房内会面,时间超过一个小时。期间,酒店送餐记录显示,有餐食送入房间。”
他盯着侯亮平,关注后者最细微的表情变化。
“侯局长,赵小惠是涉案人员赵瑞龙的姐姐,也是本案重要关系人。你作为案件主办人,私下与其会面,并接受宴请…这严重违反办案纪律!请你解释一下,你们谈了什么?”
侯亮平只觉得一股热血冲上头顶,又瞬间褪去,手脚冰凉。
赵小惠…酒店套房…餐食…这些细节…纪委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我们谈的是工作!”
侯亮平声音有点发虚。
“赵小惠,她提供了一些关于祁同伟的线索……”
“线索?”
吕梁追问,不给侯亮平喘气的机会。
“什么线索?为什么不在正式场合,有记录的情况下提供?为什么要选择在酒店套房这种私密地点?还接受了餐食?是否代表你个人的摇摆态度?”
说到这里,吕梁的语气已经带着压迫:
“侯局长,你是老反贪了。应该知道避嫌原则!与案件关系人私下接触,是办案大忌,更何况…对方是赵家的人!”
侯亮平张了张嘴,想辩解,却发现自己喉咙发干,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脑子里乱成一团麻。
赵小惠那个蠢女人,不是说好了保密吗?怎么会被纪委盯上?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吕梁的声音再次响起,像冰冷的铁块砸在地上。
侯亮平气急败坏:“你哪来这么多问题?看我现在好欺负是不是!”
吕梁不为所动,又从文件夹里拿出几张打印纸:
“关于您审讯高小琴时的监控录像。我们发现有一段关键录音缺失,技术部门鉴定,是人为删除的。时间点,恰好是在您单独审讯她,声称她‘不老实’的那段时间。”
他把打印纸推到侯亮平面前:
“这是技术鉴定报告。侯局长,您能解释一下,那段录音为什么会消失吗?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侯亮平看着那份报告,心猛地一沉。
删除录音的事,他做得够隐蔽了,怎么还是被发现了?
侯亮平脸上肌肉抽动了一下,决定撒泼:
“吕梁!你这是在审问我吗?我是反贪局长,我在办案,审讯过程中有些技术故障很正常。你拿着这个来质问我?什么意思?怀疑我逼供?还是想给我扣帽子?”
他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我告诉你!我侯亮平行得正坐得直!为了查祁同伟这个蛀虫,我殚精竭虑,你们不去查他,反而在这里揪着我的工作细节不放?是何居心?!”
吕梁也站起身,毫不退让地看着他:
“侯局长,请您冷静。我们只是在履行监督职责,任何疑点,都必须查清楚,这是对您负责,也是对组织负责!”
他拿起文件夹,语气坚决:
“关于以上几点问题,请您在三天内,向纪委提交书面说明。另外,近期请您不要离开京州,随时配合调查。”
说完,吕梁不再看侯亮平铁青的脸,转身大步离开了办公室。
门“砰”地一声关上。
办公室里只剩下侯亮平一个人。
他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刚才强撑的气势瞬间垮掉,只剩下满心的烦躁和恐慌。
吕梁这是有备而来。
这个纪检组长,背后可是省纪委书记田国富……
他烦躁地抓了把头发,走到窗边。
楼下,钟小艾的身影正走出检察院大门,头也不回。
家快没了。
位置也快不稳了。
这时,座机又跳起来,吵得侯亮平心绪不宁。
“谁啊?”
“我,季昌明。”
“什么事?”
“来我办公室一趟,现在。”
啪的一声,季昌明挂断电话,尽显官大一级的气魄。
侯亮平暗骂这老家伙看人下菜碟。
老子刚来汉东时,你老季不是到处赔笑脸吗?
现在失势了,就这么摆高姿态?
虽然这么痛骂,但县官不如现管。
寄人篱下,侯亮平现在着实得罪不起季昌明了。
“去就去,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