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东省检察院，反贪局。
侯亮平在临时指挥中心里踱步。
大屏幕上，实时滚动着各大门户网站和社交媒体的热搜榜。
公安厅长慈善资金疑云、村民哭戏穿帮细节、反贪局受阻医院现场、京城领导关注汉东司法、军方特种兵守护的是谁、深扒祁同伟山水集团往事……
每一个词条后面，都跟着一个“沸”字或“爆”字。
评论区更是成了战场，充斥着不明真相群众的愤怒质疑、水军带节奏的谩。
当然，还有少数试图理性分析的网民，但却被淹没。
谁不想看到高管落马的？
喜闻乐见嘛！
“好！好得很，老子这招借力打力，我看你怎么解！”
侯亮平盯着屏幕，随口把功劳揽在自己身上。
“水越浑越好，热度越高越好，我看沙瑞金和老东西还能坐得住多久。”
他猛地转身，向电脑前忙碌的技术组组长问道：
“料放出去了吗？”
“侯…侯局，已经按您的要求，匿名通过三个海外跳板服务器，把‘账本分析报告’和‘部分转账记录截图’散出去了…现在应该正在发酵…”
“截图？什么截图？”
陆亦可正好抱着一摞文件进来，听到这里，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侯亮平瞥了她一眼，没想解释，但陆亦可就那么歪着脑袋，才随口说道：
“哦，就是技术组根据石头坳那个破账本，还有祁同伟名下几个可疑账户做的关联分析嘛。证明祁同伟捐给那些穷棒子的钱，就是从赵瑞龙皮包公司洗出来的赃款，铁证如山。”
“还真是他‘劫富济贫’？那可就不怕他借着慈善的名号脱罪了！”
林华华一喜，虽然祁同伟接济山民让她刮目相看，但犯罪事实却要恶劣得多。
关键是，也没见这位祁厅长好心接济她林华华啊！
而陆亦可没这么好糊弄，快步走到技术组长电脑前。
屏幕上赫然是一份伪造得极其专业的分析报告，还有几张经过pS处理的银行流水截图。
上面模糊地显示着“瑞龙国际”向一个虚拟的扶贫基金账户转账的记录，金额和账本上祁同伟捐款的数目惊人地吻合。
“侯局！”
陆亦可急了，她没想到侯亮平会使这种手段。
“这…这报告和截图…我们技术组什么时候做的？我怎么不知道？这来源不合规吧……”
“非常时期用非常手段！”
侯亮平粗暴地打断她，眼神凌厉。
“怎么？陆亦可，你同情祁同伟了？还是觉得我这个局长做事，需要事事向你汇报？”
他逼近一步，气势逼人：
“石头坳那帮刁民骨头硬，啃不动！没有突破口，案子怎么推进？舆论压力怎么转化成实质进展？现在外面铺天盖地都在质疑我们反贪局不作为，质疑汉东司法被操控，我们再不拿出点‘硬货’，怎么向老百姓交代？怎么向上面交代？”
“可…可这证据…”
陆亦可看着那伪造的截图，感觉侯亮平变得陌生了起来。
“这证据怎么了？祁同伟是害得陈海成植物人的幕后黑手，你难道不想为他报仇？”
侯亮平唾沫星子几乎喷到陆亦可脸上。
“不……不是，我想报仇…但办案讲求证据……”
“所以啊，我来制造证据，放心，我在京城有人，你们照办就行，就算出事了，也没指望你们来扛！”
侯亮平鹰视狼顾，没人再敢与其对视。
他满意地点了点头，强调：
“它指向的就是真相，祁同伟的钱就是赃款，只不过我们暂时没拿到最原始的那一环节，这叫合理推测！这叫用技术手段还原事实，懂不懂？”
见陆亦可还在犹豫，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杯乱跳：
“我告诉你陆亦可，办案不是请客吃饭！对付祁同伟这种老狐狸，就得用点特殊办法，只要能钉死他，过程不重要，结果才重要！”
“你要是不敢干，或者觉得我做法有问题，现在就打报告申请调离这个案子，我侯亮平绝不拦着！”
几个科员吓得大气不敢出。
技术组长更是把头埋得低低的，恨不得钻进电脑机箱里。
陆亦可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看着侯亮平那张扭曲的脸，看着屏幕上那刺眼的伪造“铁证”。
这还是那个她认识的，意气风发追求正义的侯亮平吗？
陆亦可忽然明白了，原来这位冲在最前面的反贪局长，从来都不是正义的化身。
侯亮平只是扯着正义大旗，沉迷于用手上的权力，将高官们拉下马的快感，而非单纯为了人民除害。
她咬了咬牙，最终什么也没说。
失望透顶的陆亦可，知道多说无益，便抱着文件快步走了出去，把门摔得震天响。
侯亮平看着她的背影，冷哼一声：“妇人之仁！”
他不再理会，转头继续盯着大屏幕。
“再加把火！找几个有分量的大V和意见领袖，把我们的分析报告炒上去！重点突出‘赃款洗白’和‘军方包庇’，标题要惊悚、要爆炸！”
这是他向网名为“扫除一切害人虫”的外甥女珊珊取的经，现在看来，效果好的出奇。
嘿，网民们就是好煽动。
关键是有岳父帮忙，联合了几家权威媒体背书，谁会想到是半真半假的呢？
而就在侯亮平得意洋洋的时候，反贪局楼下接待大厅，迎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老根叔的老伴根婶，带着石头坳村十几个留守的老人、妇女和孩子，浩浩荡荡地杀到了反贪局门口。
她们没有横幅，没有口号，就那么齐刷刷地跪了下去。
反贪局门口瞬间被围得水泄不通。
早就得到小道消息的记者们，像打了鸡血一样赶来。
闪光灯疯狂闪烁，长枪短炮对准了这群跪在冰冷大理石地面上的老人妇孺。
“大娘！您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反贪局为什么抓你们村的代表？”
“你们坚持说祁同伟的钱是干净的，有证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