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无知一天都没有出房间,可并不意味着他不累,他确实很累,这一天,如同过了几年。他整整一天都在思考着,田城县将会因为这场大洪水而面临着天翻地覆的变化,虽然他还没有理清头绪,甚至没有从田知县处得到一丝半点的消息,但他认为,他思虑的所有一切,都将会一步一步地实现,为了他庸俗的发财计划,为了他庸俗的人生辉煌,更为了验证他非凡的智力,他决定一步一步地赌下去。
当然,在田城县,有这种“赌徒”心理的绝非田无知一人,常虹同样是这样的人,虽说她今天累得已经直不起腰来了,可她并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到了田无知在落子岭宾馆的落脚处,这个平常极注重形象的女人,此时如同一条瘫软的蛇一样,斜靠在田无知对面的沙发上,头发散乱,脸色失去了红润,显得有些苍白,碎花薄衫上早已是汗渍斑斑点点,洁白的长裤上,也有了几块尚没有干透的泥巴,甚至是不知名的污秽,她今天没有穿高跟鞋,而是一双浅灰色的布鞋,虽说很合脚,但上面却满是泥泞,甚至穿着短袜的脚背上、脚踝处,都有些细细地泥水道道。
田无知给常虹倒了一杯温水,递到她手中,说:“常主任,田城县那么多受灾的工矿企业,靠你一个人,能跑得过来?这么大的洪水灾害,将会影响整个田城县经济的,你这个工事房的主任,就是当一个拼命三郎,也未必能使整个田城经济迅速恢复、崛起啊?”
常虹听着田无知关切的言语,颇有些感动,喝下那杯温开水,脸色也缓和了不少,有了几丝红润,也多了几分精神。但她并没有动弹,她感觉到自己如同虚脱了一般。其实,她之所以这么晚才来求见田无知,一是她今天真的很忙,不仅马不停蹄地到各受灾严重的工矿企业、建筑工地等地方转了一圈,收集到受灾的真实情况,而且黄昏的时候,又到田城县灾害救援应急指挥部汇报了田城县工事房分管的事业、企业等单位的受灾及抢救灾害情况,还参加了田知县召开的各房主任参加的会议;二是她感觉到,田城县有可能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而在这样的变化洪流之中,自己如何站稳脚跟,或者再向前一步,是她迫切需要的。而这一步如何走,她感觉到,以自己的智力,是分析不出来个道道来的,而田无知,肯定懂得这其中的道道。
面对常虹近乎赤裸裸的问题,田无知微微一笑,问:“常主任,知行、长运他们向中州府及中州巡抚衙门、大都督衙门,上报的大洪水受灾死亡及失踪人数,还修改吗?”
常虹愣了一下,似乎有些不解,问:“听田知县和李长运主任的意思,中州知府王富贵那里,是认可这一数字的,估计巡抚衙门、大都督衙门那里,也不会有太大改动的,而且各新闻媒体上,都采用了我们田城县官方公布的损失数据。田先生,你是担心上级会追查我们田城县虚报受灾情况的责任吗?”
田无知笑着摇了摇头,说:“他们,怎么可能追查责任呢?无论是中州大都督衙门、巡抚衙门还是中州府的各个衙门, 是没有一个愿意向朝廷上报田城县真实的受灾数字的,官场之上,向来是报喜不忧的,这一点,再过一万年也不可能改变。皇帝老儿的耳朵里,装满的是赞歌,容不得半点杂音的。他想听到的永远是天下太平,五谷丰登,人民安居乐业,国家繁荣昌盛,怎么可能让他听到大洪水灾难的消息呢?你放心,在田城县,是历史上从来没有的大洪水灾难;到了中州府,已经成了山洪暴发,引起局部地质性灾害,出现了少数人员伤亡;而到了中州省,就成了,由于突降暴雨,河流排水不畅,造成少数人员伤亡,部分地区受到一定程度的损失;而到了全国,到了朝廷,则已经没有了声音,因为它已经不属于重大新闻了。”
常虹已经坐了起来,如同充气娃娃一样,注入些气体,便又有了几分活力,脸上的红润,也呈现了出来,她焦急地问:“田先生,这和灾后田城经济恢复发展,有必然的联系吗?”
田无知诡异地笑了笑,站起身来,走到窗口,猛地一下子拉开了窗帘,说:“既然田城县没有受灾,那么,这灾害的后果,是不是要他田知行一人来担?是不是要你们田城县这些大大小小的官僚共同来担?可你们,又用什么来担呢?用什么,用什么?难道用你们那点可怜的薪水吗?难道用田知行的项上人头吗?”田知行越说,声音越大,最后,他愤怒地说:“羊毛出在羊身上,所有的灾难,将由田城县81万父老的血泪、奋斗、智慧、实干等等,来承担,你们,只不过是卑微的组织者,更是那个拔羊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