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冈义勇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
随手斩杀了想要逃跑的另一只鬼。
他迈开脚步,一步一步地走向林启。
每一步,都仿佛踩在自己那被击得粉碎的剑道自尊上。
他一直自认是鬼杀队中最强的柱之一,是守护人类的坚实壁垒。
可直到此刻,他才发现自己是何等的……渺小。
终于,他停在了林启面前,两人相距不过三步之遥。
死寂的林间,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属于灶门炭治郎的呼喊。
富冈义勇的嘴唇动了动,他那不善言辞的性格让他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感谢他的救助?
不,对方那轻描淡写的姿态,显然不需要任何感谢。
质问他的身份?
更不合适,那返璞归真的一刀,已经超越了任何身份的束缚。
最终,他选择了一种最直接,也最能表达他此刻心情的方式。
他抛弃了身为柱对普通队员的惯常态度,用一种近乎平等的、带着一丝探寻的语气,沉声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这是他成为柱以来,第一次主动询问一个非柱级剑士的名字。
林启平静地迎着他的目光,那眼神深邃依旧,仿佛早已料到他会有此一问。
“林启。”
富冈义勇将这个名字牢牢记在心里,他沉默了片刻,内心的求知欲终究还是压过了他寡言的性格,他忍不住追问道:“刚才那一刀……”
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只能用最朴素的词汇:“……你是怎么做到的?”
这是困扰他的核心问题,是足以动摇他剑道根基的疑问。
然而,林启的回答,却再次让他陷入了更深层次的茫然。
“看到了弱点,就斩了。”
看到了……就斩了?
多么简单,多么理所当然的回答。
可富冈义勇却听得如坠云雾。
看到弱点?
下弦之伍的弱点自然是脖颈,这是所有鬼杀队队员都知道的常识。
可他所说的“弱点”,显然不止于此。
那是血鬼术发动与成型之间的弱点,是自己领域展开时的弱点,是空间、时间、能量流动中那转瞬即逝的……“缝隙”的弱点!
这种东西,是能用肉眼“看到”的吗?
这根本就不是视觉的范畴,而是近乎于“神”的领域!
富冈义勇彻底沉默了。
他明白了,自己与林启之间的差。
任何追问,都只会显得自己更加无知。
就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阵轻微的、如同蝴蝶振翅般的破空声,由远及近,悄然传来。
紧接着,一道温柔中带着些许调侃的女声,打破了此地的宁静。
“阿拉阿拉,看来我好像来晚了一步呢,富冈先生。”
一道娇小的身影,身披蝶翼花纹的羽织,如同落叶般轻盈地降落在不远处的一根树枝上,脸上挂着那标志性的、永恒不变的温柔微笑。
鬼杀队虫柱·蝴蝶忍,到了。
她的话音轻柔,如同她的动作一般,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仿佛不是在询问,而是在陈述一个有趣的事实。
富冈义勇的身体微微一僵,他没有回头,但那紧绷的背影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此刻的心绪太过混乱,根本无力去应对蝴蝶忍那无孔不入的言语试探。
蝴蝶忍的目光从富冈义勇那罕见的、近乎失神的侧脸上掠过,随即落在了场中仅剩的灰烬上。
作为柱,她对十二鬼月的“气味”极为敏感,哪怕只剩下这即将消散的残渣,她也能清晰地辨认出,这的确是下弦之鬼死后留下的痕迹。
而且,现场除了这堆灰烬外,几乎没有任何激烈的战斗痕迹。
这说明战斗结束得非常快,快到甚至没有给周围的环境造成太大的破坏。
她的视线最终定格在了林启的身上。
一个穿着普通队士队服的少年,面容平静,眼神淡漠,手中那柄看似平平无奇的日轮刀已经归鞘,整个人站在那里,就如同一棵与黑夜融为一体的古树,无声无息,却又带着一种无法忽视的存在感。
最让她感到违和的是,这个少年身上……太干净了。
没有伤痕,没有血迹,甚至连呼吸都没有丝毫的紊乱,仿佛刚刚结束的不是一场与下弦之鬼的死战,而只是一次随意的挥刀练习。
“富冈先生,你受伤了吗?”蝴蝶忍轻巧地从树枝上跃下,几步走到富冈义勇身边,脸上依旧挂着那令人安心的微笑,但语气中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与探寻。
富冈义勇缓缓摇头,他终于侧过头,用那双同样复杂的蓝色眼眸看了蝴蝶忍一眼,声音沙哑地开口:“我没事。”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组织语言,最终只是用最简洁的方式陈述了事实:“是他杀的。”
他的手指,指向了林启。
“一刀。”
简单的几句话,却像一道惊雷,在蝴蝶忍的心中轰然炸响。
她脸上的笑容在那一瞬间出现了一丝凝滞,那双美丽的紫色眼眸深处,隐藏在笑意之下的瞳孔,猛地收缩成了针尖般的大小。
一刀?
斩杀下弦之伍?
由一个普通队员?
这怎么可能!
身为柱,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下弦之鬼的实力。
那绝不是普通队员能够抗衡的存在,即便是甲级队员,在下弦面前也往往需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就算是身为柱的他们,想要解决一个下弦,也需要经过一番激战。
富冈义勇是鬼杀队里最不苟言笑,也最不屑于开玩笑的人。
他说是,那就一定是。
蝴蝶忍心中的惊骇如潮水般翻涌,但她脸上的微笑却没有丝毫改变,甚至变得更加温和、更加亲切。
她将内心所有的震惊与怀疑都完美地隐藏在了这张面具之下。
她莲步轻移,如同穿花蝴蝶般,优雅地走到了林启面前。
一股淡淡的紫藤花香气,随着她的靠近,弥漫开来。
“林启君还真是厉害呢,连下弦之鬼都能这么轻松地解决掉?”
她的声音甜美动人,语气充满了长辈对晚辈的赞许与好奇,每一个字眼都经过了精心的设计,旨在降低对方的警惕心,从而探查出其底细。
“只是运气好,找到了他的弱点。”
滴水不漏的回答。
蝴蝶忍脸上的微笑第一次显得有些僵硬。
运气好?
这是何等敷衍,又是何等傲慢的回答!
将斩杀下弦之鬼的伟业归功于“运气”,这本身就是对“柱”的实力体系的一种无声藐视。
更让她感到心悸的,是林启的眼神。
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蝴蝶忍感觉自己所有的心计和试探都变得无比可笑。
她精心编织的言语陷阱,她那足以让大多数人融化的温柔微笑,在这双仿佛能洞悉人心的眼睛面前,都无所遁形。
他就如同一块被极地寒冰封存了万年的黑色岩石,光滑、坚硬、冰冷,无论你如何用言语去敲打、去温暖,都得不到任何有效的回应,甚至连一丝一毫的涟漪都无法激起。
这种感觉,让一向擅长掌控谈话节奏、洞察人心的蝴蝶忍,第一次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挫败感。
她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站在自己面前的不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而是一个活了数百年、看透了世事变迁的古老灵魂。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内心的异样感,脸上的笑容再度变得无懈可击。
“是吗?那你的运气可真是好到让人嫉妒呢。”她话锋一转,语气中带上了一丝姐姐般的关怀,“不过,运气这种东西可是很靠不住的哦。这次能化险为夷,下次可就不一定了。如果以后在任务中遇到什么困难,可以随时来蝶屋找我商量,姐姐我一定会帮忙的。”
这番话既是进一步的试探,也是一种拉拢。
蝶屋是鬼杀队的医疗与后勤中心,她身为蝶屋的主人,这句话的分量极重,是对一个新人队员莫大的示好。
然而,林启的回应依然是那样的平静。
“多谢。”
简单的两个字,礼貌,却又疏离。
他既没有接受,也没有拒绝,只是用一种最平淡的方式,结束了这次对话。
蝴蝶忍彻底沉默了。
她明白了,任何语言上的技巧,对眼前这个男人都是无效的。
就在这时,富冈义勇走了过来,他打破了两人之间那种诡异的对峙氛围。
他没有看蝴蝶忍,而是直接对林启说道:“跟我去见主公大人。”
他的语气依旧沉闷,但其中却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郑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