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宸点的那份豪华外卖——小龙虾、烧烤加奶茶——并没能像往常一样,彻底抚平他内心的波澜。
味道依旧,满足感依旧,但进食的过程,却少了几分以往的纯粹沉浸。清理信标、跨越星海发出警告,这些看似随手而为的动作,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几颗石子,涟漪虽已扩散远去,但水体本身,却难以立刻恢复绝对的静止。
他能感觉到,体内那浩瀚的力量之湖,在经历短暂的激荡后,流速似乎比“事件”发生前,更慢了一分。那不是消耗带来的虚弱,而更像是一种…… 意兴阑珊后的更深沉怠惰。仿佛刚刚那短暂的“活动”,不仅没能唤醒沉睡的斗志,反而耗尽了他本就所剩无几的“干劲”,让他对“动弹”这件事本身,产生了更强烈的排斥。
“果然,还是躺着最舒服……”他消灭掉最后一只小龙虾,吮吸着手指,满足地喟叹一声,将残留的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凛冽,彻底压回了心底最深处。
他成功地说服了自己:麻烦已经解决,警告已经发出,剩下的,就该继续享受这来之不易的咸鱼生活了。至于“收割者”会不会卷土重来,其他势力有何反应……只要不打扰到他和他身边的人,都与他无关。
这种刻意的、加速的“回归平静”,被“清道夫”敏锐地捕捉到。
「目标信息场活跃度已回落,低于事件前基准线15%。」
「行为模式分析:目标正通过强化‘惰性’行为,进行心理补偿,试图快速覆盖之前‘主动干预’带来的认知 dissonance。」
「机会窗口出现!建议立刻启动‘认知加固’协议,利用目标当前‘排斥思考’的心态,强化信息滤网与环境微调效果,加深其精神惰性!」
几乎在陆宸吃完外卖,瘫在沙发上摸着肚子消食的同时,“清道夫”的指令已然发出。
流向陆宸家区域的公共数据,其微调幅度被悄然加大。
社区通知中,关于“周末跳蚤市场”、“邻里读书会”等带有社交属性的活动信息被进一步弱化推送,甚至直接被替换成“管道维修通知”、“垃圾清运时间调整”等纯粹功能性的、略带负面色彩的信息。
本地新闻推送中,积极向上的社会新闻比例下降,而一些无关痛痒但带着些许“糟心”意味的报道(如“某路段拥堵加剧”、“近期天气多变注意感冒”等)被微妙地提升频率。
甚至连陆宸手机App的开屏广告,都仿佛约好了一般,更多地推送起“宅家必备神器”、“一个人也能享受的乐趣”这类强化“独处”概念的内容。
这些变化依旧分散而微小,单独看毫无异常。但它们汇聚在一起,如同不断滴落的水珠,持续地、耐心地侵蚀着陆宸与外部世界那本就脆弱的连接点,不断强化着他“外面很麻烦、很无趣,还是家里好”的认知。
陆宸对此毫无所觉,甚至觉得理所当然。他刷着手机,看着那些推送,心里嘀咕着:“看吧,我就说外面没什么意思,还是在家躺着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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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篮”指挥部。
夜莺看着光粒提交的关于信标事件及后续的分析报告,眉头紧锁。
“三个信标,两个未激活状态被瞬间、无声摧毁。一个已被我方回收……但其内部结构在回收前似乎就受到了某种……‘规则层面’的净化,所有活性特征完全消失,变成了一块真正的废铁。”她念着报告内容,语气沉重,“同时,我们设置在猎户座方向的深空监测站,记录到了一次短暂但能级极高的、无法解析的信息爆发,方向直指‘收割者’可能的控制区。”
结论不言而喻。
大佬出手了。以他们无法理解的方式,瞬间清理了威胁,并隔空发出了严厉警告。
“大佬的反应速度和手段……远超我们预估。”一名技术主管感叹,“这对我们而言,既是好消息,也是坏消息。”
好消息是,大佬的底线明确,且拥有绝对的实力守护这份底线,地球的安全暂时无忧。
坏消息是,大佬的“惰性”似乎比他们想象的更根深蒂固。这次事件显然触及了他的逆鳞,但他解决问题的模式,依旧是“最小化出力,快速回归躺平状态”,并未表现出任何想要深入了解威胁源头、或主动掌控局面的意愿。
就像一个拥有核武器按钮的人,只在有人试图闯入他家时才会按一下,按完就继续睡觉,根本不管门外是否还有更多的敌人。
“我们不能将地球的安全,完全寄托于一位……只想睡觉的守护神偶尔睁一下眼。”夜莺沉声道,“加大对‘收割者’及其他潜在威胁的监控力度,同时……尝试与‘星灵秘会’建立更稳定的信息交流渠道。或许,能从他们那里得到一些关于远古存在行为模式的……参考。”
她意识到,与这些高维存在打交道,可能需要一些新的思路和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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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球,万古寂静的暗面。
那座远古单元内部,在信标被激活又毁灭、以及陆宸神识扫过的短暂瞬间,其被动防御监测系统再次记录下了数条信息:
「检测到高优先级目标(标记:仙尊)信息场剧烈波动,伴随区域性规则干预。」
「检测到未知信标信号(特征:收割者制式)出现并快速湮灭。」
「检测到高维警告信息流向外发射。」
「综合评估:外部威胁存在,但已被高优先级目标暂时处理。单元自身威胁等级未提升。」
「‘基础自卫协议’维持待机,触发阈值未达到。」
单元依旧沉寂,如同蛰伏的巨兽,只是其内部关于外部环境的数据库,又悄然更新了几个条目。它忠实地记录着一切,等待着那或许永远不会到来的、“威胁等级”足以让它真正“动起来”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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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周末。
陆瑶还是不死心,想拉陆宸出去走走。这次她没提书店,也没提体验馆,而是选择了一个她认为哥哥可能不会拒绝的地方——离家不远的一个大型超市,理由是“家里零食库存告急,需要补货”。
陆宸本想直接拒绝,但看着妹妹期待中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眼神,想到前几天确实吓到她了,心里一软,勉强点了点头。
“行吧,就去超市,买了东西就回来。”
“好!”陆瑶立刻高兴起来。
然而,就在他们换好鞋,准备出门的那一刻——
异化电脑的屏幕,再次无声亮起。
这一次,没有星图,没有警报。
屏幕中央,只显示着一个简单的、不断旋转的……
灰色沙漏。
沙漏中的“沙子”流淌得极其缓慢,仿佛时间本身都被拉长、凝滞。
与此同时,一股极其微弱、但异常粘稠的精神暗示波动,以电脑为核心,如同无形的蛛网般扩散开来,轻柔地笼罩向正准备出门的陆宸。
这股波动,并非“清道夫”的手段,而是电脑自身在“服务核心”驱动下,感应到主人要离开“舒适区”,而自发产生的、加强版的“留客”效应。它放大了陆宸内心本就存在的惰性,将“出门”这个行为与“麻烦”、“疲惫”、“耗费精力”等负面感受更紧密地捆绑在一起。
陆宸放在门把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
一股比平时强烈数倍的抗拒感和……困意,突兀地涌上心头。
他觉得脚步有些沉重,仿佛每迈出一步都需要耗费巨大的力气。外面世界的喧嚣和未知,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变得令人望而却步。
“哥?怎么了?”陆瑶疑惑地回头。
陆宸甩了甩头,试图驱散那莫名的沉重感。他看了一眼屏幕上那个缓慢旋转的灰色沙漏,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
这破电脑,又在搞什么?
但最终,那被刻意加深的惰性,以及电脑加强版的“留客”效应,还是占据了上风。
他松开手,转过身,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
“瑶瑶,我突然觉得……有点不太舒服,头有点晕。”他揉了揉太阳穴,语气带着歉意,“要不……你自己去吧?或者我们改天再去?”
陆瑶看着哥哥脸上那不似作伪的倦容,虽然有些失望,但还是担心占了上风。
“那……好吧,哥你好好休息,我自己去就行。”
看着妹妹独自离开的背影,陆宸心里掠过一丝细微的歉疚,但很快就被那股“不用出门”的巨大解脱感所淹没。
他重新瘫回沙发,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
仿佛刚刚挣脱了一道无形的枷锁。
却不知,
这道枷锁,
正由他自己,
和那些无形的“手”,
共同 …… 越锁越紧。
客厅角落里,电脑屏幕上的灰色沙漏,悄然隐去。
一切,
重归 …… “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