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血腥味与恐惧依旧在迎仙楼的空气中盘桓。
赵灵儿身份的曝光,如同一道惊雷,暂时劈开了笼罩在苏云头顶的死局,却也让整个局势变得更加诡异和紧迫。
县衙后堂,灯火通明。
这里已经临时变成了专案公房。
“都说说吧。”
苏云的声音打破了沉寂,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王猛、福伯,以及站在他身侧,已经换回女装,却依旧英气不减的赵灵儿。
苏云的内心远不如表面平静。
自己居然抱着一位郡主纵马狂奔,还手把手地教……
回忆起那天的触感与温热,他感觉自己的脸颊有些发烫,连忙将这丝杂念压了下去。
赵灵儿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异样,清冷的脸颊上泛起一抹不易察白的红晕,但她很快调整过来,率先开口,声音清脆而坚定。
“现在,我来稳住观摩团,苏云,你负责查案。外面的压力,我一力承担!”
她以郡主之尊,说出这句话,分量重如泰山。
这意味着,苏云得到了最宝贵的、不受干扰的查案时间。
“遵旨。”苏云点头,没有丝毫客套。
他转向王猛:“王猛!”
“属下在!”
王猛抱拳,眼中满是血丝,既有郡主身份带来的震惊,更有被敌人逼入死角的愤怒。
“立刻抽调巡检队精锐,封锁四方城门,许进不许出!对外宣称,有江洋大盗流窜作案,全城戒严搜捕!”
“将周策、赵大山调来,让他们带队,对全城所有客栈、脚店、车马行进行地毯式排查!重点排查案发前后七日内,所有新入城、行为诡异的生面孔!”
“是!”王猛领命,转身就要离去。
“等等。”苏云叫住他,目光变得深邃,
“记住,只查,不抓!不要打草惊蛇,所有可疑人员的相貌、特征、住处、日常活动轨迹,全部给我摸清楚,汇总到周策那里进行分析。”
“明白!”王猛重重点头,快步离去。
“福伯。”
“老奴在。”
“调动所有我们的人,在城中各处散布消息。就说郡主殿下驾临,对孙万财之死龙颜大怒,限期三日破案,否则从县令到衙役,一体问罪!”
福伯一愣,随即明白了苏云的用意。
这是在麻痹敌人,也是在逼迫敌人!
让凶手以为他们胜券在握,放松警惕。
同时,用“三日破案”的压力,逼迫藏在暗处的敌人,可能会有下一步动作。
“老奴这就去办!”
公房内,只剩下苏云和赵灵儿两人。
气氛一时间有些微妙。
“那个……多谢。”苏云率先打破尴尬,语气真诚。
他知道,若非赵灵儿挺身而出,他现在最好的下场,也是身陷囹圄,百口莫辩。
赵灵儿摇了摇头,一双美目凝视着他:“你救过我的命,现在,我们是同坐一条船。”
她顿了顿,从袖中取出一张白纸,上面用炭笔画着一个符号,正是案发现场那个血腥符文的复刻版。
“这个符号,我在一些记载前朝秘闻的皇家卷宗里,似乎见过类似的图样。”
赵灵儿的眉头微微蹙起,
“它并非什么妖法符文,更像是一些见不得光的江湖秘社,或是前朝余孽为了故弄玄虚,自己编造出来的图腾,用来恐吓和控制底层教众。”
“它最大的作用,就是看起来足够邪恶,足够神秘,能够第一时间在普通人心中种下恐惧的种子。”
这番话,与苏云的判断不谋而合。
苏云接过图纸,手指在上面轻轻划过。
“一场嫁祸,一场表演。”他低声道,
“凶手很专业,但也很自负。他以为画上这个,就能将一切都推到虚无缥缈的‘妖法’之上,但他留下的东西,太多了。”
“走吧,郡主殿下。”苏云看向赵灵儿,
“请你这位‘证人’,再陪我这个‘嫌犯’,去案发现场走一趟。”
……
迎仙楼三楼,孙万财的客房已被巡检队彻底封锁。
苏云带着赵灵儿和刚刚赶来的周策、赵大山,再次踏入了这个血腥的房间。
一进门,苏云便下令:“所有人,脚下注意,不要破坏任何痕迹!”
他没有急着去看尸体,而是仔细查勘四周。
他的目光从门框上的划痕,到窗台下的尘土,再到地上的血迹,一寸寸地扫过。
“周策,你看这血迹。”苏云指着尸体周围的地板。
那里的血迹并非一滩死血,而是呈现出一种细微的、向外喷溅的形态。
周策俯下身,仔细观察,眼中闪过思索的光芒:
“大人,这血迹的形态,似乎说明死者是在站立时,被瞬间刺中心脏,血液受压力喷溅而出。而他倒地的方向,是向后仰倒。”
苏云赞许地点了点头。
这就是最基础的血迹形态分析。
“没错。”苏云继续引导,
“凶手从背后或是房梁上方发动突袭,一击毙命。干净,利落,没有给死者任何反抗和呼救的机会。”
他又走到窗边,指着窗台上一处几乎看不见的划痕。
“赵大山,你来看。”
猎户出身的赵大山,有着野兽般的观察力。
他凑上前,用手指轻轻摩挲着那道划痕。
“大人,这是绳索摩擦的痕迹。”赵大山断言,
“凶手不是从正门进来的,他是用钩索,从楼外攀上来的!而且,他离开时,也是原路返回!”
苏云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潜入,刺杀,撤离。
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这是一个顶尖的职业杀手。
“大人,有发现!”
一名在屋外勘察的巡检队员跑了进来,手中用一块布托着一样东西。
那是一小块泥土,还带着湿气。
“这是在客栈后巷的墙角下发现的,那里有一个不甚清晰的脚印。”
苏云接过那块泥土,放在鼻尖轻轻一嗅,又用手指捻了捻。
他的眼神,陡然锐利起来。
“这不是我们青石县的土。”苏云断然道。
“我们青石县的土质偏黄,干燥且松散。而这块泥土,颜色更深,质地黏腻,里面还夹杂着一种我们这里没有的黑色沙砾。”
他看向周策:“周策,青石县周边,哪里有这种特殊的黑沙黏土?”
周策的大脑飞速运转,他负责新军的训练和堪舆,对周边的地理了如指掌。
“向东八十里,过了沂水,就是沧州地界。那里的河滩,盛产这种黑沙黏土,当地人常用它来烧制一种黑陶。”
沧州!
线索,瞬间清晰了!
凶手来自沧州,或者,至少去过沧州!
而黑风堡的老巢,恰恰就在沧州与青石县交界的三不管地带!
赵灵儿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心中震撼无以复加。
勘察足迹、分析血迹、分辨土质……
这些在她看来闻所未闻的查案手段,在苏云的指挥下,如同庖丁解牛般,将一个复杂的凶案现场,层层剥离,直指核心。
她终于明白,苏云那颠覆性的思维,不仅能用在建设上,更能用在——破案上!
“周策,赵大山!”苏云的声音陡然变得凌厉。
“属下在!”
“我给你们一个时辰!”苏云的目光如刀,
“根据我刚才说的,凶手是外地人,来自沧州方向,腿部可能有伤,是个用惯了钩索的攀爬高手。结合排查到的生面孔信息,把符合条件的人,给我筛出来!”
“一个时辰之后,我要知道,那条毒蛇,藏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