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的问题解决以后,苏云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他看着眼前这三位面如死灰、仿佛被抽干了精气神的“股东”,慢悠悠地又续上了一句。
“钱的事,算是说定了。这笔钱,福伯会盯着,专款专用,一文都不会乱花。三位大可放心。”
放心?
钱员外三人心里都在滴血。
五千两白花花的银子,就这么被几句话给刮走了,谁能放心的了?
这跟直接从他们身上割肉有什么区别?
可他们不敢说,只能强撑着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连连点头。
“大人英明。”
“应该的,应该的。”
苏云像是没看到他们便秘般的表情,话锋一转,提出了一个更实际的问题。
“不过,光有钱,建起了窑,砖烧出来了,卖给谁去?”
他把那张画着“工业园区”的图纸卷起来,在手心轻轻敲了敲。
“咱们的砖,质量好,成本低,这是优势。但酒香也怕巷子深。这铺路子、找买家的事,三位都是行家,在青石县乃至周边州府经营多年,人脉广博。总不能还让本官一个读书人,抛头露面去沿街叫卖吧?”
这话问得三人一愣。
他们本以为苏云只是单纯地敲诈勒索,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把这当成一门生意在盘算,连销路都想到了。
钱员外脑子转得最快,他瞬间就明白了苏云的意思。
这是要他们出钱,再出人,最后还得出力!
这位县太爷,算盘打得真是震天响!
孙老爷和李老爷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
他们现在跟苏云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这砖窑要是赔了,那五千两银子可就真的打了水漂。
想要回本,甚至像苏云画的大饼那样赚大钱,他们就必须得把这生意做起来。
“大人教训的是。”钱员外赶紧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我们……我们之前都是做粮食生意的,这建材的门路,实在是不熟啊。”
孙老爷和李老爷也连连点头,一脸为难。
苏云瞥了他们一眼,笑了。
“不熟?”他反问,“钱员外,去年隔壁怀庆府的赵知府过寿,你送的那尊玉佛,我听说可是价值不菲啊。你敢说你不认识管着怀庆府基建的官儿?”
钱员外脸色一白。
“孙老爷,你家小舅子,不是在阳武县当县丞吗?阳武县今年要加固城墙,这事儿你不知道?”
孙老爷的额头冒出了细汗。
“还有李老爷,”苏云的目光最后落在李老爷身上,“你那几条跑江南的商船,难道只运丝绸和茶叶,就没帮人捎带过什么木料、石材?”
李老爷的嘴唇动了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苏云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吹了吹气:“你们的人脉,比你们想象的要广。以前你们的眼睛只盯着米缸,现在,我让你们看看房子。粮食只能吃一顿,房子能住一辈子。哪个更赚钱,你们自己掂量。”
“本官只要结果。三个月内,我要看到周边至少五个州县的订单,摆在我的书案上。你们三家,谁拉来的订单多,年底分红,我可以做主,多分他半成。反之,谁要是偷奸耍滑,一单生意都拉不来……”
苏云顿了顿,没往下说,但那眼神里的意味,让三人浑身一哆嗦。
“大人放心!”钱员外第一个表态,一拍胸脯,“小人……不,在下回去就给我那几位‘老朋友’写信!保证把咱们‘青云’牌的青砖,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对对对,在下也马上去办!”孙、李二人也赶紧附和。
他们是生意人,对市场的嗅觉无比灵敏。苏云这番话,算是说到了他们心坎里。如果真能造出成本不到半文、质量超群的青砖,卖两文钱一块,那简直就是捡钱!
垄断!
这是绝对的垄断!
一时间,三人心中那点被勒索的怨气,竟被巨大的利润前景冲淡了不少。
他们仿佛已经看到,一车车的青砖运出去,换回一箱箱沉甸甸的银子。
看着三人脸上贪婪之色渐起,苏云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话锋一转,像是想起了什么无关紧要的小事。
“还有一件事。”
他的语气平淡下来,让刚刚有些兴奋的三人,心又提了起来。
“咱们的砖窑一开,热火朝天,日进斗金。这最眼红的,会是谁?”
三人再次一愣。
李老爷下意识地接话:“王家砖窑……”
“对,王家。”苏云点了点头,目光扫过三人,“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王家在青石县独霸砖窑生意这么多年,咱们这么大张旗鼓地去抢食,他会善罢甘休?”
“到时候,人家眼红了,看咱们的窑厂建在荒郊野外,派几个地痞流氓去捣乱,或者往咱们的黏土里掺沙子,甚至半夜放一把火……这些阴招烂招,怎么办?”
苏云每说一句,钱员外三人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这些手段,他们太熟悉了。
平日里他们打压竞争对手,用的就是这些法子,甚至更脏。
现在听到苏云说出来,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冒起。
是啊,他们光想着赚钱了,却忘了这世上还有“同行是冤家”这句老话。
苏云看着他们,继续道:“本官是朝廷命官,总不好亲自带着衙役去跟一个砖窑主扯皮。传出去,有失体统。”
这话的意思很明白了。
官面上,我苏云可以给你们撑腰。
但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江湖手段,你们得自己解决。
钱员外的脸色变幻不定,他终于彻底明白了。
苏云这是要把他们三家,彻彻底底地绑上自己的战车。
出钱,出人脉,还得充当打手,去解决那些见不得光的麻烦。
而他们,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
想通了这一点,钱员外反而平静了下来。
他抬起头,脸上那股商人的精明和狠辣之色一闪而过。
“大人放心。”他沉声道,“王家那点上不得台面的伎俩,还翻不了天。这青石县地面上的事,只要我们三家想管,还没人敢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耍花样。”
这话他说得极有底气。
论豢养地痞、处理脏活,他们三家是祖宗。
“我回去就安排人,二十四小时盯着王家砖窑那边。他但凡有点风吹草动,我第一个让他吃不了兜着走!”孙老爷也立刻表态,拍着胸脯保证。
李老爷连连点头:“销路的事也包在我等身上。我这就派人去拜访周边几个县的营造管事,先把咱们‘青云商号’的名头打出去!”
苏云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就对了。
把敌人变成自己的狗,哦不,是变成自己的“股东”,让他们去咬更碍事的敌人。这才是驭人之术的精髓。
“很好。”苏云站起身,脸上重新挂上了和煦的笑容,“既然如此,那本官就静候佳音了。希望半个月后,本官能看到咱们的‘龙窑’拔地而起。一个月后,能看到第一批订单送进县衙。”
“三位,请吧。本官就不多留了。”
钱、孙、李三人如蒙大赦,躬身行礼后,脚步匆匆地退出了后堂。
一走出县衙大门,三人才觉得脑子清醒了一些。
“钱兄,我们……就这么被他拿捏了?”李老爷心有不甘。
“拿捏?”钱员外回头看了一眼那威严的县衙大门,苦笑道,“李老弟,你还没看明白吗?我们现在不是被他拿捏,我们是他的手,他的脚。他要建功立业,我们得出钱出力,给他铺路。”
“那王家……”
“王家?”钱员外的眼中闪过一丝寒光,“他挡了我们的财路,就别怪我们心狠手辣!回去立刻召集人手,给我把王家砖窑从里到外盯死了!他敢动一下,我就让他全家都去黄河里喝水!”
刚才在苏云面前的憋屈,此刻尽数转化为了对外的凶狠。
三人不再多言,各自上了轿子,神色凝重,脑子里飞快地盘算着如何布局销路、如何按死王家。
那股被压抑许久的商人本性,在巨大的利益驱使下,重新燃烧了起来。
书房内,苏云站在窗边,看着三顶轿子消失在街角,端起已经凉了的茶,一饮而尽。
“去吧,我的股东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