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清远没有直接说你是故意留的空硬盘,而是用“有没有”来试探,给他留足解释的空间,同样也给他挖好了坑。
回答不能滴水不漏的话,他就有可能被安上和龙抬头有秘密交易的帽子。
毕竟瓦雷泽混战,受益最大的是龙抬头。
“每一个卧底从领了任务那天开始一定都想过自己会牺牲,能为任务而死是每一个卧底的终极荣耀和毕生夙愿。我是过了三次背调、经十次会议敲定的人选,如果连这份忠诚都要被质疑,那当初筛选我的标准,难道是玩笑吗?”
南宫泽满脸微笑,满眼无辜,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给了完美的答案,足以打消别人对他逃生怕死和境外势力秘密交易的嫌疑,并且把问题抛回给贺清远。
贺清远眸中一闪而过“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之色,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扣,喉结轻滚后缓缓开口:“你倒是比卷宗里写的更懂如何破局。”
南宫泽咧嘴笑着,没接话。
贺清远起身踱到窗边,逆光的轮廓衬得神色难辨,语气却听不出波澜:“你敢接这趟暗线,就必然藏着赴死的决绝。我只是没想到你能把这份决绝能说得如此坦荡,半点不见求生者的局促。”
“这算是夸奖吗?”南宫泽看着贺清远的背影,声音带了些自信又骄傲的愉悦。
贺清远转身时,眼底的探究已化作几分凝重的认可:“三次背调筛掉的是犹疑,十次会议定的是心性,你今天这话,没辜负当初所有人的信任。”
“感谢领导认可。”南宫泽像模像样敬了个礼,笑嘻嘻地说:“感谢党和国家的信任。”
贺清远盯着南宫泽的脸,明明南宫泽和南宫陌长的并不算很像,甚至气质和言谈举止都判若两人。
可他却从南宫泽身上,看到了当年南宫陌在安全局时候的影子。
南宫陌向来是众人眼中的沉稳标杆,脊背永远挺得笔直,说话时语调平稳得无波无澜。
哪怕被人直指疑点,也是眼神沉静如深潭,不见半分慌色。
可少有人知道,他那副处事不惊的模样背后,藏着千回百转的算计,每一个眼神的落点、每一句回应的分寸,都经过精准权衡。
看似滴水不漏的从容,实则是将心机裹在克制的外壳下,让人挑不出错处,却也摸不透深浅。
反观南宫泽,活脱脱一副没心没肺的阳光少年相,说话时总带着爽朗的笑,眉眼弯弯,语气轻快得像毫无城府。
被质疑时甚至会下意识挠挠头,露出几分青涩的局促,仿佛下一秒就要把心里话和盘托出。
可这份“破绽百出”恰恰是最绝妙的伪装。
整个行动他都是故意在细节处留些“天真”的纰漏,用少年人的鲜活掩盖眼底的算计。
看似容易拿捏,实则每一次“无心”的回应,都踩着最精准的节奏,将真实心思藏在阳光的阴影里,让人防不胜防。
这样的人不适合迂回,适合打直球更能抓住他的破绽。
贺清远看了一眼意大利代表,又看着南宫泽问:“你知道牧炎真正的势力吗?”
意大利代表听见这话眉头微动,盯着贺清远看了几秒,才收回目光死死地盯着南宫泽的脸,想从他的微表情里找出破绽。
“不知道。”南宫泽坦荡又认真,“当初我追查bhc时,只是怀疑他,后来在和他周旋相处也只知道他是个酒吧老板,直到京都反恐行动之后,我才知道他是龙抬头的当家人。”
贺清远看不出南宫泽撒谎的痕迹,不动声色走到病床尾站定看着南宫泽:“所以你对于他这次在瓦雷泽,想要借国际刑警彻底瓦解对手势力的安排,并不知情?”
“他的安排和目的我都不知情,你们要调查应该去问他。”南宫泽和贺清远毫不露怯对视着。
贺清远也盯着南宫泽,眸色微深。
南宫泽敢把人带去瓦雷泽,那说明他猜到了牧炎的部署,也猜到了参与净网行动的人员是选了牧炎的物流车和货船作为掩护。
如果真如南宫泽所说,牧炎一切都未曾告诉他的话,那他心思未免也太缜密了,能猜的如此准。
可如果他撒谎,那演的也未免太逼真了。
半点破绽没有。
贺清远有些头疼,重新坐了回去,看着南宫泽的时候眉宇间浮现难色,他微微斜眸看了一眼斜后方始终一言不发的人。
南宫泽通过他这微妙的反应就瞬间明白了,怀疑他有问题的不是贺清远,而是其他国家的代表。
毕竟跨国行动,要往一个卧底身上泼脏水,可太容易了。
南宫泽若真被扣上与境外势力沆瀣一气的帽子,有损的可不止国家颜面与司法公信力,还有南宫家也会被扣上卖国求荣的罪名。
那些曾暗中配合他的线人也会因此陷入灭顶之灾,遭到疯狂报复,同时还会寒了所有潜伏在黑暗中的卧底的心。
这份对忠诚的亵渎,足以会摧毁整个卧底体系的信任根基。
最终,恶势力会借势造势,混淆公众视听,煽动对执法机关的质疑,破坏社会安定的基石。
他们是想用自己这个蜉蝣,撼华夏那棵大树吗?
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呐!
贺清远很轻的呼出又缓又沉的鼻息,显而易见的疲惫从眼角溢出蔓延至整张脸。
病房里的光让他恍惚此刻又坐在审讯室里,惨白的光照得人皮肤发青。
“审讯整整三天了……”贺清远坦然相告如今的局势,“毫无进展。”
三天,烟灰缸里摁灭的烟头堆成了小山,会议室里弥漫着一股焦躁和疲惫混合的怪味。
“砰!”一份来自国际刑警总部的协查通报被狠狠拍在桌上,震得茶杯嗡嗡作响。
“三天!整整七十二个小时!”主持会议的分局长太阳穴青筋直跳,“抓到的那几条‘大鱼’,连带着那些虾米,嘴巴比焊死的保险柜还牢!”
人人愁眉苦脸,无人接茬。
分局长拍着桌子:“我们这边卡着,全球几十个国家的同步审理全都得暂停!”
“各国端掉的分销中枢抓了成千上万的人,所有人都眼巴巴地等着我们从‘大鱼’嘴里撬出核心证据!”
“现在呢?”他缓了缓语气,双手撑着腰,胸腔还在起伏着:“我们交上去的报告是硬盘空的、配方不全、人也是哑巴!国际刑警的脸都快被我们丢尽了!”
依旧没人敢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