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分钟前,一个个酒足肉饱之后,差不多就到了下半场。
该放水的放水,该卸货的卸货。
可进来之后看见一个房间门口围着做贼的几个人,好奇心作祟,也不知道他们搞什么,反正就跟着凑过去,耐心等待着结果。
一个接一个,不一会儿就围了一堆。
南宫陌本来不想凑热闹。
但是一个人做贼不稀奇,一群人做贼,个个上半身微倾,耳朵都朝着门口的方向,恨不得都把耳朵贴上去的场面,实在令人好奇。
刚抬步朝那边走,就看见南宫泽突然就蹲下身来,神神秘秘打着手势让大家蹲下来围拢一点。
大家面面相觑之后,虽不理解,但是都照做蹲下,凑得紧了些。
“买定离手,光偷听多没意思,我们来……打个赌。”南宫泽声音压得极低,但是听得特别清晰。
“赌什么?”伊沉也压着声音。
“赌里面那俩待会儿谁哭的声音大?”南宫泽说,“一人一百,赌不赌?”
“赌,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伊沉犹豫了一会儿,“我赌一样大。”
“行。”南宫泽点了一下头,偏头看向牧炎。
牧炎轻声说:“我跟着你押。”
其他人虽然不明所以,酒劲儿上头图好玩,也不知道里面都是谁,所以纷纷开始各自押宝。
南宫泽低声说:“那我赌宋堇,他一般不哭,一哭就跟下大暴雨似的。”
“那……我跟你押。”廉贞看着南宫泽笃定的脸,犹豫了一会儿,“要是输了,钱你给。”
“你真是我的好姐姐啊。”南宫泽白了她一眼,“上了赌桌一点风险不担的。”
南宫陌正好走到人群外围,听见他们的话。
南宫泽感觉到有阴影压过来,仰头看着南宫陌,嘿嘿笑了两声,给他一个眼神示意。
他一向只要不是违法犯罪和关于钱的事情,对于弟弟的要求几乎都是有求必应。
其他人也都仰头看着他。
南宫陌听见了细微迟疑的脚步声,轻声说:“我赌你们要被抓包,一人一百,别赖账。”
“不可能……”南宫泽话刚出口,身后就传来了开门的动静。
众人齐刷刷扭头看过去,就看见宋堇瞪着红了的眼睛,震惊又不解地看着他们。
“我靠!”南宫泽小声低骂,扭头瞪着牧炎,“你怎么没把门拉着?”
牧炎无语地瞅了他一眼,伸手比了比:“门把手在你那边,我要能拉得到。”
“你们……”宋堇回神好一会儿,才问:“这是都等着上厕所?”
“上什么厕所,打赌呢!”南宫泽嚯地站起身,瞪着他吼:“老子的三百块没了!”
“啊?”宋堇愣了愣。
“各位,愿赌服输,转钱。”南宫陌把老婆的收款码亮了出来。
“里面有宝藏,你再去好好找找!”南宫泽看宋堇半点没有要哭的意思,把他往里面推了一把,“砰”地一把拉上了门。
宋堇还没来得及问什么宝藏,就听见南宫泽隔着门吼:“找不到别出来了!待会儿哭的时候记得把音量调大点!”
聪明如宋堇,南宫泽的潜台词像是浇在烧红洛铁上的水,只让表面滚烫的热冷凝一瞬,却从内里烧起更旺的火。
万林——在房间里。
万林——没有死。
宋堇不知道自己做出了什么反应,心脏震的整个胸腔都发疼,浑身的血液像开水一样开始沸腾,全部涌进了脑子里。
他盯着紧闭的房门,脑子一片混乱,四肢烫的像火烧一样。
偶尔还能听见外面传来伊沉一句嫌弃地调侃:“别人走哪儿都带老婆,你走哪儿都带老婆的收款码,我真服了你了。”
一阵狂风突然从半开的窗户涌进来,吹倒了床边一个置物架上的花瓶。
花瓶落地,突兀地发出“啪——”的一声响。
宋堇猛地扭头就看见花瓶四分五裂,花瓶里的水正缓缓在地板上蔓延,鲜艳的三角梅和一堆透明的玻璃碎片躺在地板上。
窗帘被风猛地吹起,又被人猛地往下拉,窗帘下摆在空中翻飞打了个旋后,才软绵绵搭下来堪堪盖住整个轮椅。
却没盖住轮椅上往下滑了一段儿,触到地上的灰色薄毯的一角。
轮椅。
这两字闪进脑海的瞬间,宋堇整个人都往后退了一步,鞋底和地板摩擦出刺耳的声响。
这半年来每次失眠的时候,那差的一秒总是会像刀片一样,漫长又耐心地凌迟他身上的每一寸,蚀骨钻心的疼会持续一整晚。
签遗产转赠之前他还期待过,万林那么厉害,一定是逃了,一定没有死。
可在遗产转赠协议上签下名字的那瞬间,他便再也没期待过,万林还活着。
可现在,地上躺着他最喜欢的三角梅,那触及地板的薄毯一角,都在清晰明确的告诉他,万林还活着,并且腿……残废了。
他瞳孔在眼眶里震颤,死死地盯着窗帘布后被人用手抓出来的褶皱。
风又撩起窗帘下摆,窗帘一角卡在了轮椅的轮子和椅身缝隙里,躲在窗帘后的万林,无语地瞥了一眼窗帘,心里暗骂了一声:“有病!”
宋堇感觉到有些冷,冷的开始轻微打摆子,他想快步走过去撩开窗帘一探究竟,双脚却像是被钉在了地上,张了张嘴想说话,却是发不出一个音节。
万林此刻陷在烦躁不安和满怀期待的纠结里,一方面希望宋堇直接走过来,拉开窗帘发现他;一方面又希望宋堇转身出去,不要看见他残废坐轮椅的废物样子,给他留点体面。
在他心里,唯一能让他和宋堇产生联结的无非就是钱,可宋堇是高材生,那么的有本事,毕业了能挣到很多很多的钱……
除了钱,他好像什么都给不了宋堇,而宋堇,现在已经不需要钱了。
房间里呼呼的风声,在死一般的寂静里,发出一阵又一阵持续的悲鸣。
开门声响起的时候,万林暗自长长松了一口气,悬在嗓子眼的心正缓缓落回肚子里。
关门声响起的时候,他紧绷的身子也跟着陡然放松下来,抓着窗帘的手不受控制地脱力,倏地落回了轮椅扶手上。
“这样最好……”他刚在心里感叹,无尽的失落和悲凉竭力反对他假装的释然,丝丝缕缕从心底像烟花一样轰然炸开。
他长长叹了一声,拉了拉薄毯,自嘲又无奈地低笑道:“一个残废,你还指望啥呢。少做白日梦,比啥都强。”
说着用手拍了拍截肢的那条腿,笑着问:“你说是不是?”
———请看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