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炎躺在地上盯着漆黑的天,安详的闭上了眼睛,可他妈忘了,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他没被高烧折磨死,他依旧还活着。
活着感受那些他快要承受不住的痛苦,活着看见了太阳缓缓升起,活着感觉到了四肢百骸都是钻心的剧痛。
等他离开墓地回了西区,他不知道该去哪里,好像哪里都容不下他,鬼使神差就去了继父的房子,周媚居然还活着。
只是形如枯槁,容颜不再,那奄奄一息的模样,好像也快死了。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她愧疚无力地说:“牧炎,对不起,是妈没保护好你,是妈对不起你……”
那一刻牧炎只觉得特别想笑,没忍住放声大笑起来,笑声都是悲凉和嘲讽,笑着笑着弯了腰,慢慢地蹲在了地上,脸上只剩强颜欢笑的僵硬。
“牧炎,你可以……原谅我吗?”
周媚声音枯竭的像个老妇人,斜眸看着蹲在地上垂头的牧炎,眼里满是自责和心痛。
“原谅?”牧炎又笑了半天,狠着脸抬头看周媚时眼里满是仇恨,咬着牙轻声说:“想让我原谅你啊?可以,你现在马上去死。”
他在心里补了一句:“你死了我也不会原谅你,永远不会!”
周媚盯着他看了半天,才应了一声好,她形容枯槁的手颤颤巍巍拿过一边的枕头,捂在了自己脸上。
牧炎嗤笑:“你连说话都没有力气,还想自己捂死自己呢?”
周媚没接话,牧炎也没有再说话。
他盯着那个枕头,很想问问周媚,我是你亲儿子,你就算恨极那个男人,你应该找他报复,为什么要报复我呀?
我出生没得选,不是我要来到这个世上的,不是我要成为你儿子的,也不是我不要你的,为什么要让我承受这些折磨?
这么恨我,为什么不在当初生下我的时候,就直接掐死我呢?
为什么呢?
最终这些话他也没问出口,想离开的时候周兰来了,如临大敌的她见到牧炎第一句就是:“你怎么来这儿了?”
牧炎冷着脸没接话。
周兰看向周媚,见她脸上捂着枕头立刻冲过去拿开枕头,就见周媚满脸痛苦死不瞑目的样子。
“牧炎,你……”她不可置信扭头看着牧炎,拿着枕头的手抖得厉害,轻声质问:“杀了你妈妈?”
牧炎无奈讥诮苦笑,看吧,所有人第一时间都会质问他,怀疑他,除了方奇,从来没有人会相信他。
在他们眼里,只要牧炎出现的地方,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那一定都是牧炎的错,不容他辩驳,他也懒得辩驳了。
牧炎要走的时候,周兰煞白着脸跑过来,哆哆嗦嗦塞给他五百块钱:“牧炎,跑吧,跑的远远的,别再回来了。”
周兰眼里满是真诚,牧炎很不想要这钱,但是他只能接下这个钱,他不想留在西区这个鬼地方了,他迫切地想要逃离。
牧炎离开的时候周兰还回了一趟家,拿来一封信交给他,是方奇留给他的遗书。
他不明白方奇为什么会把遗书交给周兰,正如他不明白,方奇为什么要选择在他回来后才死,还要死在自己面前一样。
离开之前在一楼楼道里碰见了方奇的母亲,她脸色白的像死人,眼神空洞无力,身形消瘦形如枯槁,如同一具行尸走肉。
她目光落到牧炎手里的信封上,牧炎把手往身后一藏,想说点安慰她的话,又怕刺激她,于是轻轻点了一下头,绕过她就要出去。
“牧炎,你能陪我说说话吗?”
方奇母亲突然叫住了他,绝望的语气里满是迫切希望他答应的期待。
好像牧炎不答应,她就会立刻死去一样。
牧炎于心不忍,静默了好一会儿才把信放进兜里,转身走回去搀扶着方奇母亲上楼。
“牧炎,对不起,阿姨不是故意要说那些难听的话诛你的心,是我……实在难以接受方奇就这么离开了我。”
方奇母亲上楼很艰难,说一句话都带着呼吸不上来的喘,哽咽的声音里满是愧疚和无奈。
牧炎跟着红了眼眶,在去工读学校之前,方奇母亲待他很好,虽比不上亲儿子,可也是尽了最大的力对他好。
“阿姨,对不起,是我害死了他。”牧炎哽咽着道歉。
“不怪你。”方奇母亲虚弱地笑了笑,拍了拍他搀扶着自己的手。
他们没有回家,而是去了顶楼,站在方奇跳下去的地方,方奇母亲看着楼下,牧炎不敢看,只敢盯着面前不足一米五的水泥栏杆。
“牧炎,你说,方奇从这里跳下去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方奇母亲疑惑的声音很轻。
牧炎摇了摇头,他不知道。
“你说方奇多狠的心啊,说不要妈妈就不要妈妈了,我这么多年累死累活把他养这么大,最后,竟是一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下场。”
方奇母亲捂着嘴泣不成声,哭声呜咽在掌心里像是一把钝刀反复在牧炎心上拉扯,他没忍住伸手抱着她。
还没来得及说出那句:“以后我代替方奇照顾您,我会好好孝敬您的。”
方奇母亲突然就狠厉了脸,双手死死抱着他的腰就往栏杆外翻,打算跟他同归于尽。
牧炎对危险的反应极快,她没得逞,就发疯似的拽着牧炎的胳膊和衣裳,想把他从楼顶推下去,让他去地狱给方奇赎罪。
牧炎半个身子猛地翻出栏杆外的时候双手撑住了栏杆,那一刻不想死的念头膨胀到了巅峰,他猛地挣开方奇母亲的桎梏,头也不回跑了。
把方奇母亲声嘶力竭绝望的咒骂远远甩在了身后。
“牧炎,你害死了方奇,你还有脸活着吗?你良心能安吗?你就应该死了去给方奇赔罪!方奇死了,你凭什么活着啊……你不配活着……你一身污浊怎么敢玷污干净人的人生啊!”
从那以后,牧炎就再也不相信任何一个人,也不敢靠近任何一个干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