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炎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着,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滋味儿,他淹没在那一堆复杂又凌乱的情绪里,半天没找到出口。
他妈妈是什么意思?
同意还是不同意?
阿泽是一厢情愿的吗?
明明很简单的问题,答案就在他齿关遛弯,却半天没能说出话来。
前方是隧道,那一圈又一圈往后掠过去的光圈让他眼睛发晕,他眯着眼睛往下滑了滑身子,喉结滚了滚,脑子也跟着有些发晕。
“炎哥,你怎么了?”南宫泽紧张又慌乱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炎哥?炎哥你别吓我!我妈跟你说什么了?”
舒诗半天没听见牧炎的声音,心情一点点跌入谷底。
从昨晚南宫泽挂电话到现在,她一直在思考牧炎和南宫泽之间的问题,想着牧炎的过去和身世,南宫泽和牧炎之间未知结果的恐慌让她寝食难安。
母亲不一定完全了解自己的孩子,但是大部分时间母子连心,南宫泽一但认准一件事,就算撞得头破血流也要做到,甚至会拼尽全力做到最好。
她能感受到南宫泽想要和牧炎走下去的坚定和执着,但是她不了解牧炎,不知道牧炎的想法,害怕南宫泽到头来空欢喜一场,忍不住就想提前问问。
可现在听见南宫泽在手机那头焦急又心慌无措的喊声,她又愧疚地心慌,暗自埋怨自己的心急和莽撞。
平时也不是这样的人啊,她无声苦笑,怎么还弄巧成拙了。
南宫泽听不见牧炎的回应,浑身如坠冰窖,双手僵硬地有些抓不住方向盘了,前方没车,他腾出一手来去摸牧炎心脏的位置。
心脏跳的很快,牧炎浑身正轻微颤抖着,南宫泽心慌的也开始全身发抖,六神无主地拔高了声音:“我妈到底和你说什么了?”
他又急又恼,慌的怒声都带了些轻微哭腔,这突然拔高的声音把牧炎从那一堆乱七八糟的情绪里拉了出来。
牧炎深呼吸了一口气,抬手盖在南宫泽按在他心脏位置的手上拍了拍,才认真地说:“不是阿泽一厢情愿。”
他抓着南宫泽的手放到方向盘上,安抚地拍了拍,南宫泽见他终于回神才松了一口气,狂跳的心脏依旧在胸腔蹦跶着。
牧炎找不到话说,沉默了一会儿,平静地说:“阿姨,我先挂了,等到了再给您打电话。”
舒诗应了一声好,牧炎挂了电话,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半天突然低笑起来,笑声愉悦,满脸都是得意和满足。
南宫泽听见牧炎的笑声,浑身的冷汗才开始顺着身体往下淌,深呼吸了好几口气,阴沉着脸气的破口大骂:“你他妈是不是有神经病啊!你笑个屁啊!你他妈把老子魂都吓没了!老子都差点带着你去见阎王了你知不知道?!”
牧炎依旧笑着,听见他的骂声,莫名觉得幸福和高兴,痛快地笑得越来越大声,笑着笑着他就感觉鼻子很酸,酸的他眼眶都跟着湿了。
南宫泽见他又沉默了,扫了他一眼,紧张地问:“怎么了?我妈是不是说什么难听的话才让你……”
“没有。”牧炎摇头打断他,他仰头往后靠着眼睛盯着车顶:“她问我……是不是想和你结婚。”
南宫泽愣了一下,彻底松了一大口气,白了他一眼,嘟囔着又骂:“妈的,吓死老子了,你一声不吭我还以为你要死在车上了!”
“阿泽,”牧炎偏头看着他,“我们结婚吧。”
“好。”南宫泽伸手摸了摸他的板寸,埋怨一句:“我迟早得被你吓出心脏病,以后别这么吓我,我他妈刚才心脏都骤停了。”
他话接的太自然了,自然到像随口一说的闲聊一样没走心。
牧炎盯着他问:“你都不考虑一下吗?”
“考虑什么?”南宫泽说,“考虑结婚以后住紫檀路还是住圣泉流云?还是婚礼怎么办?在哪里办?结婚证……”
南宫泽想了想:“结婚证国内领不了,得去国外,但是我查过了,国内不认国外的结婚证,这样你是不是会没安全感?”
牧炎没接话,南宫泽也没再开口,车子一路往前,停在牧炎住的酒店的地下停车场的时候,牧炎也还发着呆。
南宫泽解了安全带,侧身靠着椅背,抬手盖在牧炎侧脸上,拇指摩挲他的眼睑:“炎哥,我是不是一直都让你没有安全感?”
牧炎依旧垂着眸,长长的鸦睫盖住了半个眼眶,听见南宫泽的话他喉结滚了一下,没有说话。
“炎哥,我以后银行卡都给你保管,我们可以去做财产公证,以后我挣得每一分钱都给你,这样你会有安全感吗?”
南宫泽从认识牧炎开始,就知道牧炎没有安全感,安全感缺失不是来源于他自身,而是他始终把自己包裹在童年创伤的壳子里。
身体拼了命地逃出来了,灵魂却依旧被困在里面,尽管他什么都有了,可他灵魂没得解脱,依旧被创伤困在深渊里。
除了过命交情,他不敢相信任何人,南宫泽敲碎了他的伤壳,看见了他坍塌在里面的一堆废墟,却不知道该怎么帮他解脱。
南宫泽只能把那些碎掉的,一点点捡起来,想力所能及的拼凑好,拼凑出一个重塑的牧炎,再用爱耐心浇灌,让他的灵魂能重新扎根,沐浴阳光长成参天大树。
牧炎一直都没有安全感,从出生记事以后开始,他其实一直没弄明白,安全感到底是什么?
安全感对别人来说到底有多重要?牧炎不知道。
可安全感对他来说非常重要,它就像生命中的隐形锚点,能稳稳托住生活掀起的所有惊涛骇浪。
他一直都像漂泊无依的孤舟,时刻担忧着暗礁和风暴,连最平凡的日常都可能成为惊弓之鸟的诱因。
小时候他以为周媚找了继父,他有了自己的房间,就会有安全感,可是并没有。
他被拐卖逃出来了,从南都辗转回到凡迩市,回到了熟悉的西区,颠沛流离的流浪依旧让他没有安全感。
周媚死了,继父死了,妹妹也死了,年少唯一的朋友也死了。
他以为离开凡迩市,离开了西区那烂泥一样的地方,到别的地方扎了根,拼了命地往上爬,有钱有地位了就会有安全感。
可依旧没有。
他砸出去大把的钱,身边的男男女女都上赶着巴结他,他经常坐在最热闹的中心,被一堆人众星拱月捧着,却总是感觉到孤独和寂寞。
甚至是空虚。
那种明明什么都有了,却依旧感觉自己一无所有的空虚,乏力绝望到他经常都觉得活着很没有意思。
直到遇到了南宫泽,他才好像看见了光。
光照进来的时候他才恍然明白,他始终没有安全感的症结所在。
——是他从来都没有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