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陵地底的塌陷还在持续,碎石与尘土如瀑布般倾泻,发出沉闷的轰鸣。
官兵们惊慌失措地建立着封锁,试图阻止闲杂人等靠近这片不祥之地,但林缺早已如鬼魅般穿过了人群。
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深坑中央,那尊半埋于泥石之中的倒悬金身青铜像上。
它面容模糊,被岁月与地底的湿气侵蚀得斑驳不堪,唯有一只手以一种扭曲而诡异的姿态指向上方,仿佛要刺破苍穹,又像是在无声地控诉。
“林公公,此地危险,您千金之躯……”高秉烛赶到他身边,话未说完,就被林缺一个抬手制止。
“别吵。”
林缺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他缓缓蹲下身,无视了脚下松软欲坠的土石。
他的视线没有停留在神像那诡异的姿态上,而是落在了其裸露在外的青铜手腕处。
那里,刻有一圈繁复而古老的纹路,细密如发丝,流转着一种肉眼不可见,却能被他清晰感知的奇异律动。
这律动……与他体内那只沉睡的“血蝉初代体”蛊皇的呼吸频率,竟分毫不差!
就在他心神剧震的瞬间,胸口那熟悉的灼热感再度传来,系统冰冷的提示音在脑海中轰然炸响!
【检测到高浓度‘心蛊之源’同频波动!】
【警告!该波动与宿主蛊皇之源存在强制共鸣,长时间接触可能导致蛊源失控!】
【建议:立刻激活‘气息溯源’功能,探知其百年封印秘辛。】
【注意:本次溯源将消耗宿主3%修为储备,是否确认?】
百分之三的修为!
这对于刚刚突破,根基尚不稳固的林缺来说,无异于割肉。
但他没有丝毫犹豫,如今的他,早已不是那个只想着苟活的小太监了。
真相的诱惑,远比力量的损耗更加致命。
“确认!”
他咬牙在心中默念,指尖毅然决然地探出,轻轻触碰在青铜像手腕处的一道深刻裂痕上。
刹那间,天旋地转!
林缺的意识仿佛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从体内硬生生拽出,投入了一片无尽的黑暗与风雪之中。
幻象降临!
这是一处被拦腰截断的山巅,狂风卷着鹅毛大雪,如刀子般刮过。
一名身着素白长衣的女子,背对着他,静静伫立于悬崖之边。
她的身形,她的气息,都与萧清雪如出一辙,却又多了一种俯瞰苍生、悲天悯人的神性光辉。
她手中捧着一枚拳头大小,散发着七彩光晕的晶石。
随着她口中吟诵起晦涩古老的咒文,晶石光芒大放,缓缓沉入脚下的地脉裂隙之中。
“以我血骨,镇此长渊!百年不堕,万世不悔!”
她身后,九名身披重甲、气血如虹的将领单膝跪地,发出震天动地的齐声宣誓。
他们的声音里充满了决绝与牺牲的意志,鲜血自他们眉心渗出,化作九道血线,尽数没入那地脉裂隙,与晶石的光芒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道巨大的封印法阵。
封印完成的瞬间,大地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而后归于平静。
幻象的尽头,那名白衣女子缓缓回眸。
那张脸,倾国倾城,清冷如月,正是萧清雪!
只是此刻,她的眼中没有半分属于凡人的情感,只有无尽的沧桑与疲惫。
林缺猛然从幻象中惊醒,浑身已被冷汗浸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刚刚那惊鸿一瞥,仿佛耗尽了他所有的心神。
“林公公,你没事吧?”高秉烛见他脸色煞白,连忙扶住他。
也就在此时,一名兵部传令官策马狂奔而来,翻身下马时几乎摔倒,他冲到高秉烛面前,声音嘶哑地吼道:“高大人!兵部八百里加急!北方三镇自今晨起地动不止,长城……长城崩塌百里!驻守戍卒上报,亲眼见到一条巨大的黄色龙影自地底嘶吼而出,直冲云霄!”
“什么?!”高秉烛大惊失色。
话音未落,小豆子连滚带爬地从外面冲了进来,小脸上满是惊恐,手中死死攥着一张刚刚拓印下来的残卷拓片:“师父!师父你看!这是我从城西那个疯疯癫癫的老蚕婆那里找到的残卷抄本,她说这是她家祖传的!上面说……上面说……‘龙非瑞兽,乃缚魂巨锁’!”
缚魂巨锁!
林缺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死死盯着那四个字,脑海中猛然闪过在幻象中,从地脉裂隙深处伸出的无数双挣扎的枯槁手臂!
他一直以为,那是被镇压的鬼物想要爬出来。
现在他明白了。
不是鬼物在往上爬,是活生生的人……在往下坠!
他缓缓站直身体,目光扫过那尊倒悬的神像,扫过那只指向天空的手,最后望向阴云密布的北方天际,嘴角扯出一抹冰冷的弧度,喃喃自语:“护国根基?皇族气运?”
“狗屁!所以这所谓的大炎龙脉……根本就是一座用亿万生灵的性命焊起来的活棺材?!”
次日,乾清宫。
正德帝面色憔白地坐在龙椅上,殿下文武百官噤若寒蝉。
钦天监的监正跪在地上,老泪纵横:“陛下,龙脉震动,黄龙哀鸣,此乃国运受挫之兆啊!若不尽快请得道高人前往北境,修复龙脉,安抚龙魂,恐……恐有倾覆之危!”
“修复?谁去修复!你们谁懂这玄门之术!”皇帝暴躁地将一本奏折砸在地上。
满朝文武,无一人敢应声。
这等神神鬼鬼之事,谁敢拿自己的项上人头去赌?
就在这死一般的沉寂中,殿外传来一声清脆的通报。
“皇后娘娘驾到——”
众人愕然回头,只见萧清雪一袭凤袍,面若冰霜,步履沉稳地走入大殿。
她无视所有人的目光,径直走到御案前,将一枚被烈火灼烧得焦黑的玉符,轻轻放在了皇帝面前。
“陛下,”她的声音清冷,却响彻整个大殿,“此物乃先帝临终前,臣妾自其掌心取出。先帝驾崩前,口不能言,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在此玉符上刻下一字。”
她伸出纤纤玉指,指向玉符中心那个模糊的刻痕。
“——缺。”
满朝哗然!
所有人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齐刷刷地聚焦在了站在角落里,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林缺身上!
天意指引?国运所系?
林缺心中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刚想站出来义正言辞地表示“奴才就是一个伙夫,不懂风水”,脑中却突兀地浮现出一行全新的金色小字。
【系统提示:原主遗志已激活——斩链,非断脉。】
斩断锁链,而非斩断龙脉!
林不缺的心头猛地一震。
他瞬间明白了,系统,或者说这具身体的原主,留给他的不是一个破坏性的任务,而是一个解放性的使命!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压下心中所有的惊涛骇浪,从队列中走出,对着龙椅深深一躬。
“奴才不懂什么风水玄学,更不懂什么国运龙脉。”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
“但既然奴才的名字,被先帝刻在了这国运之上……那奴才就去一趟北境,亲眼看看,到底是谁,在吃着我大炎百姓的命,补他娘的天!”
巡边使团启程第三日,便遭遇了传说中的“地煞风”。
狂风凭空而起,卷着漫天黑色的砂砾,所过之处,草木瞬间枯萎焦黑,就连岩石都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生气。
一名随行的老医官躲闪不及,被风尾扫中,当场七窍渗出黑血,昏厥倒地。
“结阵!保护大人!”护卫们惊恐地大吼。
林缺却双脚如钉,死死钉在原地。
他清晰地感觉到,那风眼中蕴含着一丝微弱却极其熟悉的系统能量波动!
“都退后!”
他低喝一声,不再隐藏实力,《金刚不坏体神功》催动到极致!
周身金光暴涨,一层凝若实质的金色光罩将他笼罩,他竟以肉身为盾,硬生生挡在了队伍的最前方,直面那足以销魂蚀骨的风眼!
“轰——”
黑风撞上金光,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待风势稍歇,地面上留下一层薄薄的黑色砂土。
林缺收起功法,面色如常,他拔下发髻上的一根银簪,小心翼翼地刮取了少许黑砂,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竟直接送入舌尖,轻轻一抿。
辛辣,腥臭,还带着一丝……香火的味道?
眼前骤然闪过一片破碎的幻影:无数面黄肌瘦的百姓跪倒在一座座宏伟的祭坛前,虔诚叩拜。
他们头顶的精气,化作凡人不可见的缕缕青烟,被祭坛吸收,最终汇入地下,融入一条庞大的龙形虚影之中。
【气息溯源完成,确认能量来源:天音寺‘献灵阵’残余波动。】
林缺吐掉口中的黑砂,眼中杀意毕露,发出一声冰冷的嗤笑:“好一个国泰民安,好一个佛法普渡。原来,是拿活人当柴烧!”
抵达北境龙脊关当晚,夜深人静。
林缺换上一身杂役的衣服,凭借【伪装精通】的能力,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守军的军库密档房。
他没有去翻阅最新的军报,而是直奔最角落的书架,翻找那些积满灰尘、无人问津的百年边防志。
忽然,他胸口再次传来一阵灼热,那枚被萧清雪交予他的焦黑玉符残片,竟与档案架上一份用铁盒锁住的卷宗产生了共鸣!
系统再次自动激活了【气息溯源】。
当他的指尖触碰到那泛着幽光的铁盒边缘时,更为清晰的幻象如潮水般涌来。
百年前那场封印仪式的末尾,就在九名将领宣誓牺牲之后,那名白衣女子,那位与萧清雪一模一样的存在,仿佛穿越了百年的时光,目光精准地投向了他所在的方向。
她的嘴唇轻轻开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林缺却清晰地“听”到了那三个字——
“等你来。”
与此同时,就在龙脊关外数十里的一座孤寂沙丘之上,一道身披黑色战氅的高大身影负手而立。
他只有一条手臂,另一边的袖管在夜风中空荡荡地飘舞。
独臂将军,燕无归。
他遥望着远方城楼上那一点微弱的灯火,嘴角勾起一抹残酷而期待的笑容,低声自语:
“终于……有人走到这一步了。”
话音未落,他脚下的大地深处,隐隐传来一声清脆而巨大的……锁链崩断之声。
燕无归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带着血腥味的寒风,仿佛在聆听最美妙的乐章。
他知道,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那片被称为“死亡沙海”的绝地,那条通往龙脉核心的真正道路,即将开启。
而这一次,棋盘上的看客已经离场,真正的棋手,终于要踏入这片被遗忘了百年的血色沙场。
风沙渐起,掩盖了来路,前方的黑暗中,仿佛有无数双眼睛,正在缓缓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