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巨石夹杂着泥土,如雨点般从头顶砸落,整座地窖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没有丝毫犹豫,反手握住那支已褪去簪形的素银剑鞘,脚尖在碎裂的地面上猛然一点,身形不退反进,如一道离弦之箭,直冲向那块最先坠落的巨石!
“师父!”一声惊恐的尖叫从侧后方传来。
林缺眼角余光瞥见,正是先前被这恐怖景象吓得呆立当场的小豆子,此刻正傻愣愣地站在一块摇摇欲坠的横梁之下。
“蠢货,发什么呆!”
林缺怒骂一声,腰腹发力,身在半空竟硬生生扭转方向。
手中剑鞘不再是刺,而是化作一记巧妙的挑拨,精准地点在巨石的侧下方。
“铛!”
金石交击之声刺耳欲聋。
那重逾千斤的巨石竟被他以巧劲引得偏离了轨迹,擦着他的肩头轰然砸落,激起漫天烟尘。
借着这股反震之力,林缺如一片落叶般飘向小豆子,一把抓住他的后领,用尽全力将他甩向地窖入口的方向:“高大人,接着!”
高秉烛反应极快,一个箭步上前,稳稳接住被扔过来的小豆子,迅速将其拖到了相对安全的入口处。
就在这时,中央那口三足铜鼎再也承受不住剑气的侵蚀,轰然炸裂!
猩红滚烫的蛊液四散喷溅,如同无数张开的血色蛛网,带着令人作呕的甜腥气味扑向四面八方。
“小心!”高秉烛大吼,刑部众人纷纷挥刀格挡,或狼狈地翻滚躲避。
林缺刚一落地,便感受到一股致命的危机。
他脚下步伐变幻,身形在狭小的空间内辗转腾挪,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大部分飞溅的蛊液。
然而,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其中一缕细如发丝的猩红液体,在空中划过一道不合常理的弧线,仿佛长了眼睛一般,绕开了他所有的躲避动作,径直射向他的左臂!
那里,正是他数日前为试验老蚕婆的药方,亲身试毒时留下的溃烂伤痕!
嗤——
一声轻微的腐蚀声响起,那缕蛊液瞬间没入伤口,消失不见。
林缺只觉左臂一麻,紧接着,一股阴冷而又带着诡异亲切感的能量,顺着他的经脉飞速上窜,直奔心口!
与此同时,他脑海中的系统界面警报声大作,血红色的字体疯狂闪烁!
【警告!检测到高浓度母体源能召唤反应!】
【正在比对宿主‘引鸣体’特质……比对完成!】
【确认目标身份:第九十九任‘守戒者’苏醒程序被强制激活!】
林缺心头猛地一震,一个令他头皮发麻的念头瞬间涌上心头。
什么狗屁筛选“免疫之人”,什么阴差阳错成为“祭品”……从头到尾,这场席卷京城的大疫,根本就不是失控,而是有人在用万千生灵的性命,布下一个只为他一人的局!
这不是意外,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唤醒”!
“呵呵呵……”
一阵低沉的笑声穿透了轰鸣与尘嚣,杜如晦踏着满地的碎石瓦砾,缓步从祭坛的阴影中走出。
他那身儒雅的官袍沾满了灰尘,脸上却不见丝毫狼狈,反而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悲悯。
“你以为,你在救人?”他拂去衣袖上的尘土,目光穿过弥漫的烟尘,精准地落在林缺身上,“不,你什么都不懂。你只是在延缓这污浊世间的净化。”
他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这崩塌的一切:“你看这众生,沉沦于七情六欲,挣扎于生老病死,心生怨憎,意生贪婪。这便是‘心蛊’的温床!唯有以极致的痛苦洗涤魂魄,方能逼出杂质,获得真正的新生。而你……”
他的眼神变得炽热而疯狂:“你,天生无垢之体,灵台空明,不受心蛊侵染。你不是祭品,林缺。你是开启这净世之门的……钥匙。”
话音刚落,杜如晦抬手一挥,半空中,无数飞舞的尘埃与光影汇聚,竟凝成了一道虚幻的影像。
那是一片苍茫的雪地,一个白衣胜雪的女子,背对苍生,双膝跪地,手中虔诚地捧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献给面前一个模糊不清的伟岸身影。
这画面,竟与林缺在系统宫殿中看到的那段记忆,完全重合!
他猛然醒悟,这不是幻象,这是记忆的共振!
杜如晦,竟也能窥见“守戒者”的传承记忆!
“说得真好听。”林缺强行压下心头的翻江倒海,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讥讽,他缓缓后退半步,指尖轻轻抚过银簪剑鞘上那行古老的铭文,“你说我是钥匙?可惜,那女人留下的话是‘非救世,非殉道,只为一人’。”
他抬起眼,目光如刀:“她的剑,是为守护某个人而挥,不是为你这种草菅人命的疯子,开什么狗屁的净化之门!”
不等杜如晦反驳,林缺忽然转向高秉烛,声音陡然提高:“高大人!西市回春堂药铺掌柜的死因,查清楚了吗?他嘴里那半只干蝉,除了是信物,上面是不是还带着南疆特有的巫火灼烧过的纹路?”
高秉烛眼神一凛,瞬间明白了林缺的用意,沉声应道:“仵作验尸时,确在干蝉残骸上发现了细微的灼烧痕迹,不似自然形成,更像是被人以秘法强行塞入口中后,用以灭口的手段!”
“那就对了!”林缺猛地一拍手,目光重新锁定在杜如晦身上,一字一顿地说道,“他根本不是你的同伙,他是被你灭口的!京中流传的所谓‘安神丸’,根本不是什么预防瘟疫的良药,真正的配方早就被你调换成了引动人体内潜藏蛊性的‘唤心引’!而能神不知鬼不觉做到这一切,又能瞒过太医院所有御医的,只有一个人——老蚕婆!”
“你利用了她想救孙子的心,让她帮你制作并散播了‘唤心引’,事成之后,又杀了真正知道原始药方的回春堂掌柜,将一切线索都指向早已疯癫的老蚕婆。你好毒的算计!”
杜如晦脸上的悲悯之色终于寸寸碎裂,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阴沉的冰寒。
他袖中的一道符纸无火自燃,口中念念有词。
呼!呼!呼!
悬挂在四周墙壁上的上百盏人皮灯笼,在这一刻齐齐大放光芒!
昏黄的灯光瞬间转为妖异的血红色,无数张痛苦扭曲的面孔在灯罩上浮现,凄厉的哀嚎声仿佛从九幽地狱传来,震得人神魂欲裂!
地面再次剧烈震动,一道道裂缝中,无数指甲盖大小、遍布赤色花纹的幼虫如潮水般涌出,发出“沙沙”的声响,蠢蠢欲动。
“冥顽不灵!”杜如晦的声音变得尖锐而扭曲。
然而,林缺不退反进!
他猛地咬破自己的食指,用那殷红的鲜血,在自己额前迅速画下了一道古朴而扭曲的符文——这正是他从老蚕婆那些疯言疯语和残存的笔记中,学来的“逆听咒”!
刹那间,他耳边那足以让人疯狂的万千蝉鸣与哀嚎,竟奇迹般地化作了一句句清晰无比、却又充满了原始欲望的话语:
“饿……好饿……”
“壳……要一个温暖的壳……”
“归巢……归巢……!”
林缺豁然睁眼,双目之中怒火与杀意交织爆射!
“你根本就没想过要造什么狗屁的抗毒之人!”他对着杜如晦怒声喝道,“你是要把全京城的活人,都炼成这些恶心东西的蛊巢!用他们的血肉和痛苦,来滋养你脚下那个真正的怪物!”
话音未落,他脚下的青石地面轰然炸开一个深坑,整个人如炮弹般弹射而出,手中那支闪烁着寒光的银簪,挟着一股一往无前的决绝,直刺祭坛最中央那块刻满符文的核心!
簪尖触及符阵的刹那。
轰隆——!!!
一声远超之前的巨响传来,整座地窖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猛地向下一按,竟整体下沉了足足三丈!
一股来自地底深处的阴寒罡风怒号而出,林缺只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从簪尖传来,瞬间将他掀飞出去,重重撞在远处的石壁上,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再也忍不住喷了出来。
他脑海中的系统界面,也在这一刻剧烈震荡,仿佛随时都会崩溃。
【警告!遭受‘心蛊低语’第三次深度侵蚀!解锁条件达成!】
【第十二块系统拼图碎片已激活!】
一道全新的记忆洪流冲入他的神魂。
画面闪烁,还是这座祭坛,却是在不同的时代,不同的背景下。
一个又一个身穿各色服饰的人,带着与他此刻相似的决绝,最终却都无力地躺入了阵眼中央。
九十八具尸体,在化为飞灰的最后一刻,都猛地睁开了双眼,
而在第九十九个空位上,赫然映照出的,正是他自己的倒影!
“呵……”林缺抹去嘴角的鲜血,看着那空无一人的阵眼,竟咧开嘴,露出一个满是煞气的笑容。
“好啊,原来你们这些前辈都在等我。”
他挣扎着站起身,骨骼发出“咔咔”的脆响,眼神却亮得惊人。
“等了九十八次,都等着下一个倒霉蛋来填坑是吧?”
“不好意思,这次……老子不当祭品,老子是来砸场子的!”
就在这时,头顶崩塌的巨大裂缝之中,一道素白的身影悄然降临,她凌空立于弥漫的浮尘之上,月华般的裙摆未沾染一丝尘埃,冰冷的目光穿透所有混乱,直直落在杜如晦身上。
“杜如晦,”萧清雪的声音清冷如霜,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个人的耳中,“你,僭越了。”
杜如晦的脸色在看到萧清雪的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但随即,他看向被重创的林缺,以及周围混乱的战局和那些刑部官兵,嘴角竟又勾起一抹诡异至极的笑容,眼神深处闪过一丝玉石俱焚的疯狂与决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