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玉佩的颤鸣,如同一根无形的弦,拨动了林缺的魂魄。
他胸口剧痛,意识从那无尽的悲怆梦境中被狠狠拽回,踉跄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石壁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大口喘着粗气,仿佛刚从溺水的边缘挣扎上岸。
脑海中,系统那冰冷的警告音犹在回响,精神力被抽走一半的虚弱感,如同潮水般淹没了他,让他头痛欲裂,眼前阵阵发黑。
“疯子……全都是疯子……”林缺捂着剧痛的额头,低声咒骂。
他此刻终于明白,萧清雪那看似高冷淡漠的面具下,藏着的是怎样一座日夜喷发的火山。
她不是在试探他,而是在用每一次的“告白”和接触,来确认他这个“心钥”是否还稳定,是否还未到“失控”的临界点。
她在和一道悬于头顶的诛杀令赛跑。
而他,就是那枚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
林缺惨笑一声,扶着墙壁,艰难地站直身体。
他看了一眼那扇死寂的巨大铁门,又低头看了看悬浮在胸前、光芒渐渐收敛的玉佩。
“想让我死?没那么容易。”
他收起玉佩,转身沿着来路,一步一晃地返回。
那股深入骨髓的虚弱并非伪装,而是【命运共感】留下的真实后遗症。
正好,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是最好的保护色。
翌日,御膳房。
“哎哟!”
一声惨叫,伴随着一阵锅碗瓢盆的杂乱声响。
御膳房的管事太监循声望去,只见林缺脸色煞白,额头冒着虚汗,竟一头撞在了抱柱上,整个人软绵绵地滑倒在地,怀里的一盆刚洗好的青菜撒了一地。
“林缺!你小子怎么回事?魂不守舍的!”管事太监怒斥道。
林缺挣扎着爬起来,眼神涣散,口中喃喃自语:“柱子……柱子怎么会动……”
他晃晃悠悠地站起来,走到一口正在熬煮的鸡汤前,抓起旁边的调料罐,看也不看,抓起一大把就往里撒。
“成了!”他拍拍手,露出一丝痴傻的笑容。
旁边的小太监凑近一闻,顿时脸色大变:“林公公!你把盐当成糖了!这锅汤全毁了!”
整个御膳房瞬间炸开了锅。
这边的动静很快就传到了凤仪殿。
不多时,苏嬷嬷那张万年不变的冰霜脸出现在了御膳房门口。
她目光如刀,扫过一片狼藉的现场,最后定格在蜷缩在角落、抱着头瑟瑟发抖的林缺身上。
“怎么回事?”她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管事太监连忙上前,点头哈腰地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苏嬷嬷走到林缺面前,蹲下身,冷冷地盯着他。
林缺仿佛受了惊的兔子,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血丝和恐惧,他一把抓住苏嬷嬷的衣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声音嘶哑,带着哭腔:“嬷嬷……我……我昨晚做噩梦了……”
他的身体剧烈颤抖,嘴唇哆嗦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我梦见……梦见娘娘……她……她杀了我……”
说到最后一句,他仿佛彻底崩溃,抱着头,竟当着所有人的面嚎啕大哭起来,鼻涕眼泪糊了一脸,狼狈不堪。
“为什么啊?我那么忠心……娘娘为什么要杀我啊……”
苏嬷嬷眉头紧锁,任由林缺的眼泪鼻涕蹭脏了她一尘不染的宫装。
她没有立刻发作,而是伸出两根手指,闪电般搭在林缺的手腕上。
一股精纯的内力探入,游走一圈后,苏嬷嬷的眼神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
林缺的脉象紊乱到了极点,时而如奔马,时而如死水,经脉中更有几缕若有若无的阴寒之气盘踞。
这绝非伪装,倒像是精神遭受重创,被邪祟侵袭后的迹象。
她收回手,站起身,对管事太监冷声道:“把他带回耳房,不许他再出来。”
说完,她转身离去,步履匆匆,直奔凤仪殿正殿。
“娘娘,林缺恐因夜探禁地,遭到了地宫封印的反噬,如今神志不清,胡言乱语。”
当晚,一名小宫女给林缺送来了一个精致的瓷瓶。
“林公公,娘娘说,既不堪用了,便好生歇着吧。这是‘安神露’,对你的疯病有好处。”
林缺接过药瓶,脸上依旧是那副痴傻的模样,待宫女走后,他关上门,将瓶塞拔开,用舌尖飞快地舔了一下瓶口的药液。
辛辣,微甜,带着一丝极淡的灵气波动。
“果然……”林缺心中冷笑。
这药无毒,但里面蕴含的微量灵韵,一旦进入体内,就像一个追踪器,能让施术者时刻感知到他的状态。
他没有犹豫,将整瓶“安神露”一饮而尽。
药液入喉的瞬间,他立刻运转《不灭金身》,那强横霸道的功法如同一座烘炉,瞬间便将那丝追踪灵韵炼化得无影无踪。
做完这一切,他倒在床上,开始了他的表演。
他翻来覆去,满头大汗,嘴里不断发出含糊不清的呓语。
“门……门要开了……好冷……”
“钥匙……钥匙不是人……是心跳……是心跳啊……”
“别杀我……别杀我……”
他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墙外偷听的人听个大概。
果然,三更时分,窗棂上,一道极淡的黑影如鬼魅般一闪而过。
苏嬷嬷亲自潜入了耳房。
她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立在林缺的床前,静静地听着他颠三倒四的梦话,幽深的目光在他脸上逡巡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才悄无声息地退去。
在她离开的瞬间,床上“昏睡”的林缺猛然睁开了双眼,黑暗中,一抹森然的冷笑在他嘴角绽开。
“不信我疯?那就让你们看一场真的。”
第二天,林缺的“病情”加重了。
他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竟直接闯入了凤仪殿的偏厅。
此刻,苏嬷嬷正与一名身形瘦削的内侍低声议事,见林缺疯疯癫癫地闯进来,脸色顿时一寒。
“林缺!”
林缺仿佛没听见,径直冲到她面前,“噗通”一声跪下,双手在空中胡乱抓挠,脸上满是惊骇欲绝的神情。
“嬷嬷救我!救我啊!地下有鬼!有鬼拉我的脚!”他声嘶力竭地喊道,“它说……它说三年前那个死在洗衣房的张太监,不是病死的!是被……被换脸了!”
“住口!”
苏嬷嬷的神色骤然剧变,眼中杀机一闪而逝!
她万万没想到,林缺疯癫之下,竟会说出这等禁忌之言!
她厉声喝止:“胡言乱语!来人,把这个疯子拖去静心房,严加看管!”
两名孔武有力的太监立刻冲了进来,一左一右架起林缺就往外拖。
就在被拖走的前一刻,林缺的眼角余光,精准地瞥见了那名瘦削内侍因震惊而微微后仰的脖颈上,一道淡青色的符文烙印,一闪而没!
那形状,与白芷曾向他描述过的,玄冥阁用以控制死士的“傀儡烙印”,一般无二!
静心房内,阴冷潮湿。
林缺被扔在角落,他蜷缩着身体,表面上双目呆滞,口中流着涎水,一副彻底痴傻的模样。
实则,他已将【伪装精通】运转到了极致,全身的灵识和气息被极限压缩,如同一块顽石,一截枯木,彻底熄灭了所有生命迹象。
深夜,门被悄然推开。
苏嬷嬷果然独自前来了。
她没有靠近林缺,而是在房间中央站定,从怀中取出一支诡异的紫色线香点燃。
随着她低声诵念起晦涩的口诀,一缕青烟袅袅升起,竟在房梁之下,凝聚成一幕流转的光影!
光影之中,赫然是另一名“林缺”!
那个“林缺”正站在地宫的圆形铁门前,缓缓伸出手,似乎要去触碰门上那九道锁链的凹槽!
“果然是替身术的波动,引发了封印共鸣……”苏嬷嬷看着影像,声音冰冷如铁,“看来,玄冥阁已经有人成功将棋子安插进了内廷。”
她取出一枚玉符,似乎准备毁掉这道影像。
就在她分神的刹那,林缺的耳朵微微一动,《逆命回响》的神奇法门,让他捕捉到了她后续那句轻如蚊蚋的自语:
“……三日后子时,双钥归位,真假难辨……必须提前清除这个最大的干扰项。”
林缺蜷缩的身体下,拳头骤然握紧。
双钥归位?是指他和那个傀儡替身吗?
他们要在自己和皇后之间,制造一个连皇后都无法分辨的“假守戒者”,并在关键时刻取而代之!
而自己,这个正品,则成了必须被“清除”的垃圾!
待苏嬷嬷收起法术,确认“痴傻”的林缺毫无反应后,悄然离去。
静心房重归死寂。
下一秒,林缺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眼中哪还有半分痴傻,只剩下刺骨的寒意与疯狂的杀机!
他没有丝毫犹豫,身形一动,撞碎了静心房那扇本就不甚牢固的木窗,如一只夜枭般融入了黑暗。
《踏月步》施展到极致,他避开所有巡逻的禁军,身形在宫墙的阴影下急速穿行,连续绕行七道宫墙,最终出现在了刑部衙门那威严肃穆的石狮子前。
他指尖并拢,以气化刃,在石狮子底座一处隐蔽的角落,飞快地刻下了一行字:
“查近十日所有进出宫门的‘林’姓杂役,必有玄冥阁傀儡替身。”
做完这一切,他没有返回凤仪殿,而是闪身躲入了不远处的御马监,将自己埋入散发着干草与马粪气味的草料堆中。
掌心中,那枚得自裴十一的星形烙印,此刻正灼痛欲裂。
系统界面上,那象征着最终“钥匙”的第十块拼图,其边缘,终于浮现出了一丝微不可察的金线。
他感受着体内因虚弱而略显滞涩、却又因愤怒而蠢蠢欲动的力量,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他低声喃喃,仿佛在对某个看不见的敌人,又仿佛是在对那个在梦中挣扎的皇后宣战:
“娘娘,这三天,我不装忠奴了……”
“我装你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