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阴影位于御马监最偏僻的废弃柴房一角,常年无人问津,空气中弥漫着霉味与干草屑混合的腐朽气息。
林缺的身影如鬼魅般融入黑暗,没有丝毫犹豫,熟练地在墙角一块松动的青石板下,挖出了一个油布包裹。
包裹里,是一套洗得发白的粗布短打,一顶花白凌乱的假发套,还有几块能垫在鞋里、让他走路姿势变得跛脚的石子。
这套“逃命行头”,是他用在御膳房攒下的几两碎银,托一个即将出宫的老杂役偷偷置办的,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金蝉脱壳。
他迅速换下身上那件代表着凤仪殿身份的太监服,三两下将自己收拾成一个年老体衰、满面风霜的老杂役。
他对着水缸里模糊的倒影,运转起刚刚在脑海中融会贯通的【伪装精通】。
刹那间,他身上的气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原本挺直的脊梁变得佝偻,眼神中的精光被一层浑浊的暮气覆盖,连呼吸的节奏都变得沉重而短促。
他压低嗓音,发出一声苍老的咳嗽,那声音沙哑得仿佛磨损多年的破风箱。
完美。
做完这一切,他并未立刻离开。
他返回自己位于凤仪殿偏院的耳房,将那枚从《大炎异闻录》中拓印下来、刻着“守戒”二字古老符文的铜牌,不经意地遗落在门槛之下。
这符文在瑶光仙宗的典籍中,是用于标记“待观察”目标的低阶灵引,气息微弱,却能与特定的追踪法术产生共鸣。
这是一枚专门为萧清雪准备的诱饵。
做完这一切,林缺才彻底隐入宫城的阴影,悄无声息地混入了那支正要前往西郊药园更换花木的劳役队伍中。
在数十个面容麻木的杂役里,他这个“老眼昏花、脚步虚浮”的新面孔,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三日后,消息如预料般在宫中炸开。
“凤仪殿茶膳房管事太监林缺,畏罪潜逃,疑携宫中禁物出逃!”
消息传到养心殿,大炎皇帝龙颜大怒,当即就要下旨海捕文书,全境通缉这个胆大包天的奴才。
然而,凤仪殿内,萧清雪却只是端着一盏温热的香茗,指尖轻轻摩挲着描金的杯壁,仿佛听到了一件无关紧要的闲闻。
“一个奴才,值得陛下如此劳师动众?”她轻启朱唇,声音清冷,听不出喜怒。
一旁的苏嬷嬷躬身低语:“娘娘,已经查过他的耳房。除了一些日常用物,只在床下发现了一张烧毁过半的星图残页。”
说着,她呈上一个托盘,上面是几片脆弱的灰烬。
萧清雪的目光落在灰烬之上,纤长的手指轻轻掠过。
就在指尖触碰的瞬间,她美眸中闪过一丝极细微的异色。
那灰烬中,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灵识波动——那正是她留在玉简上的瑶光宗秘传追踪术的气息!
他果然研究了玉简,并且在尝试复刻星图时失败,慌乱中烧毁了证据。
一个自作聪明,却又在关键时刻出错的蠢货。
萧清雪心中已然有了判断,面上却不动声色,淡淡吩咐道:“不必追了。一个被吓破胆的小太监,又能逃到哪里去。他走不远的。”
“是。”苏嬷嬷领命退下。
待殿内再无旁人,萧清雪才缓缓放下茶盏,对着空无一人的角落冷然道:“传我密令,以‘守戒’灵引为信标,沿途布下三道‘缚灵锁’。我要活的。”
她断定,林缺这个“钥匙容器”在觉醒初期,根本无法控制那股力量,更无法摆脱她设下的追踪。
他所谓的摊牌,不过是虚张声势。
他所做的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此刻的西郊药园深处,她眼中那个“走不远”的猎物,正化身为一名专业的“炼金术士”。
一间废弃的丹房内,林缺面前摆着一个简陋的试毒盘。
盘中,是用鸡血混合了石灰水的浑浊液体。
他正将从太医院库房里“顺”来的各种药材粉末,逐一撒入盘中。
这是他从白芷无意间提及的古方中得到的灵感——上古“龙骨”遇生灵之血,会发生奇特的灵力反应,呈现幽蓝色。
而玄冥阁用来炼制控制人心之毒的“龙涎凝心散”,其核心辅料,正是经过特殊炮制的龙骨粉末。
当他将一味名为“云母霜”的白色粉末撒入盘中时,异变陡生!
原本暗红的血水,竟骤然泛起一层诡异的幽蓝涟漪,如同水面上荡开的鬼火!
林缺瞳孔猛地一缩。
“果然如此!”
“龙涎凝心散”的配方里,根本没有“云母霜”这味药!
它是被替换进去的!
他迅速翻开一本偷记下来的太医院药典副本,手指飞快地在上面滑动,最后停留在一行记录上:云母霜,三日前由内侍监赵公公亲自批注入库,来源……贡品特供!
一条完美的证据链,正在他手中形成。
当夜,子时。
丹房外,两道黑影借着月色,如狸猫般悄无声息地逼近。
他们手中,一人拿着淬了麻药的银针,一人拎着厚实的麻袋,目标明确——活捉归案。
然而,他们刚踏入丹房三步之内,便觉一股奇异的甜香钻入鼻腔。
两人心中一凛,暗道不好,但为时已晚。
那香味仿佛带着无形的钩子,瞬间麻痹了他们的经络,让他们的动作变得迟滞僵硬。
这是林缺用从药园角落刮来的“醉梦草”与“寒髓膏”微量残渣,特制的简易迷香阵!
就在两人动作一滞的瞬间,林缺如猎豹般从暗处暴起!
他左手捏印,一层淡金色光华瞬间覆盖全身——《不灭金身》!
右手则甩出一个浸满了鸡血的纸人,口中用一种古怪的腔调高声断喝:
“天雷降罚!邪祟避退!”
那纸人迎风而涨,在昏暗的烛火下显得格外诡异。
两名黑衣人皆是训练有素的死士,此刻却也不由得被这闻所未闻的场面惊得一愣。
高手过招,一瞬即是永恒。
趁着他们惊疑不定的刹那,林缺身形一晃,已鬼魅般绕到一人身后,手刀精准地砍在其后颈。
他甚至没看结果,闪电般扒下对方的外衣套在自己身上,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快到极致。
临走前,他从倒地那人怀中一摸,一块冰冷的令牌落入手中。
令牌入手,林缺的目光扫过,心跳都漏了半拍。
令牌正面,是两个张扬霸道的篆字——玄冥!
而背面,竟是一行清晰的刑部制式编号!
次日清晨,刑部主事高秉烛的桌案上,多了一封匿名的密信。
信中没有多余的废话,只有一小包泛着幽蓝色的“云母霜”样本,以及一张描摹得惟妙惟肖的刑部失窃令牌复印件。
高秉烛那张素来铁面无私的脸上,罕见地浮现出一丝凝重。
他亲自带人突袭了西郊药园,却只搜到一间空屋和几缕残留的香灰。
正当他准备无功而返时,墙角一只被烧得焦黑的纸人,被风吹起,飘落在他脚边。
纸人上,用木炭歪歪扭扭地写着一行字:
“大人若不信奴才,可问白芷姑娘——龙骨粉,是不是炼毒三宝之一?”
高秉烛眉头紧锁,将纸人收入袖中。
返回刑部的路上,他低声对心腹下令:“去查,刑部近三个月所有的调职、借调记录,一个都不许漏!”
与此同时,皇城东面的一处僻静暗巷里。
林缺摘下脸上的面具,长长舒了口气。
他望着手中那块货真价实的玄冥阁令牌,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他的脑海中,系统的提示音恰到好处地响起:
【叮!成功完成一次“金蝉脱壳”高级伪装,并误导关键目标。】
【伪装精通·层级+1,解锁特殊功能:气息覆写。】
“娘娘,您派人来抓我?”林缺掂了掂手里的令牌,咧嘴一笑,眼中闪烁着猎人般的光芒,“那我就让您这些藏在暗处的棋子,先自己乱起来!”
一场更大的迷魂阵,正等着请君入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