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未亮,寒气森然,宛如无形的刀子刮在人脸上。
林缺被苏嬷嬷那冰冷的声音从混沌的思绪中惊醒,他一个激灵坐起,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该来的,终究是来了。
他磨磨蹭蹭地穿好一身厚实的太监棉服,推开门,苏嬷嬷早已像一尊没有感情的石雕,静立在门外。
她身后,两列身着玄色劲装、脸戴青铜兽面面具的禁卫默然而立,肃杀之气扑面而来,让本就寒冷的清晨更添了几分刺骨的冰意。
这些人,不是皇宫禁军。
他们的气息沉凝如山,眼神透过面具的孔洞,像鹰隼一样锁定着他,那是真正从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精锐守陵军。
“林公公,请吧。”苏嬷嬷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
林缺连忙躬身哈腰,脸上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嬷嬷,这么早……这是要去哪儿啊?小的腿脚不便,昨儿……昨儿受了惊吓,还没缓过来呢。”他一边说,一边故意拄着一根昨夜随手捡来的枯树枝,瘸着腿,走得战战兢兢。
演技,是他唯一的护甲。
然而,无人理会他的表演。
苏嬷嬷转身领路,两列青铜面具守陵军则像两堵移动的墙壁,将他夹在中间,彻底断绝了任何逃跑的可能。
一路无话,只有靴子踩在积雪上发出的“咯吱”声。
林缺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表面上吓得魂不附体,脑海中却在疯狂地复盘。
昨夜那阵图激活时的灼热感,绝非幻觉!
那从地底升腾而起的涟漪,更像是一头沉睡了万年的巨兽,被他无意间惊扰后,缓缓翻了个身,呼出的一口浊气。
“她说我是‘守戒者’……还说只有守戒者才能唤醒祭台……”
“她让我去皇陵,不是因为信了我的鬼话,而是因为她确认了,我……真的能唤醒那玩意儿!”
这个认知让林缺遍体生寒。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科学家选中的小白鼠,正被送往一个未知的、极度危险的实验室。
就在这时,他胸前贴身藏着的系统玉佩微微一热,一道冰冷的系统提示悄无声息地浮现在他的意识里。
【未来六个时辰内关键事件预警:】
【地底共鸣x1】
【身份暴露风险↑↑】
【关键抉择节点即将临近!】
林缺的心猛地一沉。
身份暴露风险两个向上的箭头!
这还是头一回!
而且,这次的预警没有给出任何趋吉避凶的提示,只有冷冰冰的宣告。
他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枯树枝。
“看来……这回不是演戏了,是真要开门了。”
不知走了多久,一行人终于抵达了皇陵外围的一座巨大石坊前。
石坊巍峨,雕龙刻凤,在灰蒙蒙的天色下透着一股苍凉与威严。
一道白色的身影早已俏立于风雪之中,正是皇后萧清雪。
她依旧是一身素白宫装,未施粉黛,却胜过人间无数繁华。
寒风吹动她的衣袂和发丝,让她整个人仿佛要乘风归去的谪仙。
“娘娘。”苏嬷嬷上前行礼。
萧清雪没有回头,目光依旧凝视着皇陵深处,仿佛能穿透层层阻碍,看到那不为人知的核心。
“昨夜,钦天监来报,星象躁动,北斗主星偏移了半度。”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自万年前‘门’闭以来,这是从未有过之事。”
她终于缓缓转过身,那双深邃如寒潭的凤眸,径直落在了林缺身上。
“你说,你梦见先皇托梦,要你绘制‘忠魂录’以镇国安邦……”她嘴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弧度,似笑非笑,“那你可知,真正的‘忠魂录’,为何只能由不贪权、不惧死、不动心之人,方能书写?”
来了,又是这种要命的哲学问题!
林缺头皮发麻,连忙将头埋得更低,用最卑微的姿态和最谄媚的语气回道:“回娘娘,奴才愚钝,奴才就是个扫地擦砖的粗人,哪儿懂什么天机国运啊……奴才只知道,对皇上尽忠,对娘娘尽心,就是奴才的本分……”
他正绞尽脑汁地胡说八道,话还没说完,脚下的大地却陡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震颤!
“嗡——”
一股奇异的热流从地底深处涌上,瞬间流遍他的四肢百骸!
林缺闷哼一声,只觉得脑海中轰然一炸!
昨夜他在凤仪殿前用扫帚刻下的那幅星轨图,竟不受控制地在他脑海中自动复现,每一个节点,每一道线条,都变得滚烫无比,仿佛一道道活着的烙印,被狠狠地刻进了他的灵魂深处!
“走吧。”萧清雪没有再追问,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朝着皇陵深处走去。
穿过数重石门,绕过无数巡逻的守陵卫,他们最终来到了一处早已坍塌的遗迹前。
这里像是一座被削平了山头的平台,四周尽是残垣断壁,唯有中央一方巨大的青石平台,还算完整,其形状古朴,隐约能看出是一座祭坛的基座。
这里就是第三重玄门旧址。
萧清雪走到祭坛边缘,从袖中取出一枚晶莹剔透的龙形玉符,轻轻嵌入地面一处不起眼的凹槽之中。
“咔嚓……轰隆隆……”
伴随着沉闷的机括声,平整的青石平台中央,缓缓裂开一道深不见底的缝隙。
一股比外界寒冷百倍的阴煞之气,如同井喷般狂涌而出,让林缺瞬间感觉自己坠入了九幽冰窟!
萧清雪立于裂缝边缘,衣袂翻飞,却丝毫不受那寒气影响。
她回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林缺,淡淡地开口:
“下去。把你昨天在雪地上画的东西,在这里,原样再画一遍。”
林缺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大小!
这是赤裸裸的测试,也是最后的引渡!
就在他迟疑的刹那,脑海中,系统的选择项如期而至!
【关键抉择已触发!】
【选项一:遵从皇后之命,在祭坛上绘制星轨图。
此举将彻底暴露你与祭台的共鸣关系,但能换取萧清雪的初步信任。
奖励:‘隐息诀’(可在一个时辰内,将自身气息波动屏蔽至最低,宛如顽石,难以被神识察觉)。】
【选项二:当场昏厥,将戏精本色发挥到极致,声称自己被邪气入侵,无法自控。
此举可暂时模糊焦点,拖延时间。
奖励:《天罡护体咒》附加技能‘不动域·强化版’(激活后,反弹伤害范围扩大至三丈,并能自动排斥一切负面能量侵蚀)。】
看着那喷涌而出的“星渊寒煞”,林缺瞬间就有了决断!
保命!必须先保命!
他双腿一软,“扑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整个人筛糠般抖了起来,脸上血色尽褪,嘴唇发紫,用尽全身力气嘶声哭喊道:
“娘娘!娘娘饶命啊!奴才……奴才怕!奴才不敢下去啊!”
“昨儿画完那图,奴才就整夜整夜地做噩梦,梦见有个浑身冒金光的大个子,非要拽着我跳进这黑洞洞的地底!奴才不去,他就打我啊!”
他一边哭嚎,一边像是被魇住了一般,猛地朝坚硬的青石地面磕去!
“砰!”
一声闷响,额头瞬间见血!
这一下,他是用了真力气,演戏就要演全套!
然而,就在他血流满面,准备“华丽”地昏死过去时,异变陡生!
随着他“被邪气入侵”的表演,体内的《天罡护体咒》仿佛受到了某种刺激,轰然自行运转!
“嗡!”
一道肉眼几乎看不见的金色光晕以他为中心猛然炸开,形成一个直径三丈的半透明领域!
那股从地缝中喷涌而出的、能冻结灵魂的“星渊寒煞”,在接触到这片金色领域的瞬间,竟如同潮水撞上了烧红的烙铁,发出“滋滋”的声响,被尽数排斥、消融在外!
【叮!完美演绎成就‘畏惧深渊’达成!奖励已发放!】
【《天罡护体咒》附加技能‘不动域·强化版’已激活!】
萧清雪凝视着林缺周身那一闪而逝的青铜光泽,以及那将阴煞之气尽数推开的无形力场,那双万年冰封的眸子里,终于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震动。
“……竟能单凭意志,压制住‘星渊寒煞’?”
她忽然抬起手,纤纤玉指隔空对着林缺的方向轻轻一引。
“嗖!”
林缺只觉得怀中一热,那枚被他当成宝贝的系统玉佩残片,竟不受控制地自行飞出,化作一道流光,精准地飘落在了祭坛中央的裂缝之上!
刹那间,天摇地动!
“轰——隆——!”
整座皇陵仿佛都活了过来,地底深处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
裂缝深处,无数尘封了万年的细密金色纹路陡然亮起,它们从黑暗中浮现,如同一张巨大的神经网络,竟与玉佩残片的轮廓完美契合!
更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些明灭不定的金色纹路,其闪烁的频率,竟与趴在地上的林缺的呼吸节奏,变得完全同步!
一呼,一吸。
一明,一暗。
仿佛这巨大的地底阵法,正借由他的呼吸,获得了生命!
“娘娘!”一旁的苏嬷嬷脸色剧变,失声惊呼,“这是……这是‘星轨认主’的征兆!它在承认他!”
林缺趴在地上,浑身冷汗早已浸透了棉衣。
他终于切身感受到了,那股来自地底深处的召唤与共鸣!
他不是在画图,他是在回应!
胸前的玉佩此时已经变得滚烫,系统界面上,那三块已经拼合的碎片疯狂旋转,紧接着,一行从未见过的猩红血字,霸道地占据了整个屏幕!
【警告:宿主已进入‘星祭台’核心感应区,系统本体即将苏醒!】
话音未落,那三块碎片骤然拼合完整,一幅完整的宫殿虚影赫然呈现!
那座悬浮于无尽虚空中的青铜宫殿,那扇紧闭的万古之门!
而门前,那尊顶天立地的金色身影,竟在此刻,缓缓地……转过了头!
隔着无尽时空,那道模糊却又威严至极的目光,仿佛与林缺的视线,死死地对在了一起!
“原来如此……”
祭坛边,萧清雪望着那地底逐渐自行勾勒成型的星轨阵图,低声呢喃,声音中带着一丝恍然,一丝释然,还有一丝无人能懂的复杂。
“通天之门所选的,从来都不是能打开它的钥匙……”
她回过头,最后看了林缺一眼,那眼神意味深长。
“……而是负责叩响它的门环。”
她飘然后退,清冷的声音在空旷的平台上回响,也为今日的试探画上了句号。
“明日,随我入地宫禁地——”
“这一次,你要亲手……把它关上。”
林缺僵在原地,脑中嗡嗡作响,心中却掀起了滔天巨浪。
关上?
她说的,是关上?
可为什么……我总觉得,无论是她,还是这该死的系统,都巴不得我……亲手把它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