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第五场失利。
这个数字像一块沉重的、湿透了的帆布，笼罩在快船队更衣室的上空，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空气里不再仅仅是汗水和镇痛喷雾的味道，更掺杂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败的酸腐气息。球员们沉默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有人盯着光秃秃的地板，仿佛能从中看出失败的轨迹；有人用毛巾紧紧裹着头，隔绝着外界，也隔绝着自己；有人则无意识地反复系着鞋带，动作僵硬。
杰里·斯隆已经咆哮过了。他的声音因为连续的嘶吼而更加沙哑，他将战术板上画满了叉和圈，指出了无数次防守漏人、进攻停滞、篮板保护不力。他的愤怒像一场暴风雨，猛烈地冲刷过每一个人的神经，留下了清醒，也留下了更深的疲惫和些许的茫然。暴风雨过后，留下的是一片狼藉的寂静，问题依然存在，那股无形的、名为“连败”的压力，依旧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就在这时，更衣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了。
走进来的是林凡。
他依旧是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脸上看不出喜怒，步伐沉稳。他的出现有些突兀。在球员们的印象里，这位年轻的老板更多时候是在管理层会议、在训练场的观察窗后，或者是在比赛时的包厢里。他很少在赛后，尤其是在这样一连串惨淡的失利后，直接来到更衣室。
斯隆教练看了林凡一眼，微微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将主导权让了出来。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林凡身上，带着疑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或许还有几分被审视的紧张。
林凡没有走向中央，他就站在门边，目光平静地扫过每一张年轻或不再年轻，但此刻都写满沮丧的脸。他看到了科比眼中那团尚未熄灭，却被自我怀疑稍稍遮蔽的火焰；看到了大本那紧抿的嘴唇和攥紧的拳头，那是将愤怒向内吞噬的压抑；看到了鲍文等人脸上的麻木和困惑。
他没有开口安慰，没有重复斯隆已经强调过无数遍的战术问题，甚至没有提及任何一场具体的失败。
“各位，”林凡的声音响起，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奇特的、镇定人心的力量，“在我涉足NbA之前，我的主要领域是科技和投资。我曾经投资过一个项目，研发一种全新的电池技术。”
更衣室里一片寂静，只有空调系统低沉的嗡鸣。球员们有些错愕，不明白老板为什么突然讲起了生意经。
“当时，团队里有世界上最聪明的工程师之一。他们告诉我，理论上，这种技术是可行的，将彻底改变行业。我们投入了大量的资金，时间，最顶尖的资源。”林凡的语气平缓，像在讲述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一年，两年，三年……我们经历了无数次失败。实验室炸过，配方错了几百次，做出来的样品性能甚至不如市场上最普通的电池。团队里的人开始动摇，外界嘲讽我们是‘烧钱的傻瓜’，连最初最坚定的支持者也劝我及时止损。”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缓缓扫过众人。
“那时候，我经常想起一个概念，叫做‘延迟满足’。”他缓缓说道，“它指的是，一种甘愿为更有价值的长远结果，而放弃即时满足的抉择取向，以及在等待期中展示的自我控制能力。”
“我们所有人都渴望胜利，渴望立刻赢球，立刻证明自己，立刻让所有质疑我们的人闭嘴。这是‘即时满足’。”林凡的声音依旧平稳，“但当下的失败，那些糟糕的投篮选择，那些沟通上的失误，那些因为经验不足而丢掉的比分……这些，就是我们在追求那个‘长远结果’的过程中，必须忍受的‘不满足’。”
他往前走了一小步，眼神变得愈发深邃。
“那个电池项目，在第四年的时候，终于迎来了突破。不是一瞬间的灵光乍现，而是基于前面三年所有失败数据的积累，所有错误路径的排除，所有团队成员在无数次绝望后依然没有放弃的坚持。最终，我们成功了，那个技术现在被广泛应用，带来了难以想象的回报。”
“我想告诉你们的是，”林凡的目光变得无比锐利，也无比真诚，“真正的成功，从来不是一瞬间的爆发。它不是运气，不是偶然。它是源于无数次失败后的修正和坚持，是在漫长而黑暗的隧道里，依然相信前方有光，并愿意为此一厘米一厘米地掘进。”
他的话语，像一股温润而坚定的水流，悄然渗入更衣室燥热而压抑的空气里，与斯隆教练留下的铁血印记形成了奇妙的互补。斯隆告诉他们要强硬，要坚韧，像钢铁一样承受锻打；而林凡则在告诉他们，为什么要承受锻打，以及锻打之后，那成型的利剑将指向何方。
“我知道你们很累，很沮丧，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林凡的语气里带着理解，但没有丝毫妥协，“但请看看你们身边的人，看看站在你们身边的教练。我们正在建设的，不是一个简单的赢球队伍。我们是在建立一种文化，一种身份，一种未来十年、二十年，当人们提起洛杉矶快船，就会立刻想到的——坚韧、团结、永不放弃、并且最终能够赢得一切的精神内核！”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撼人心魄的力量。
“我相信杰里，相信他的体系，相信他的领导。我更相信你们每一个人，”他的目光与科比对视，与大本对视，与每一个球员对视，“我相信科比·布莱恩特的天赋和决心，我相信本·华莱士的顽强和斗志，我相信布鲁斯·鲍文的专注和成长，我相信在座每一位为这支球队所付出的汗水和不甘。”
最后，他深吸一口气，用无比郑重的语气说道：“而我最为相信的，是我们正在共同建设的‘这个东西’。它不是几场胜利，不是一次季后赛之旅，甚至不单单是一个总冠军。它是一个过程，一个让我们所有人都变得更强，一个让我们在未来回首时，能够为之无比骄傲的过程！”
话音落下，更衣室里陷入了更长久的寂静。
但这一次的寂静，与之前死气沉沉的压抑完全不同。这是一种在消化，在思考，在被触动的寂静。
科比盖在头上的毛巾不知何时已经滑落，他抬起头，眼神中之前的迷茫和躁动消退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的思考。大本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他看向林凡，又看了看身边的队友，那总是充满战斗意志的脸上，多了一丝了悟。其他球员们也纷纷抬起了头，眼神不再涣散。
林凡没有再多说什么。他微微颔首，像来时一样，沉稳地转身，离开了更衣室。
门轻轻关上。
更衣室里依然安静，但某种东西已经悄然改变。斯隆教练环视着他的队员们，他从那些年轻的眼眸里，看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不仅仅是未被浇灭的火种，更有了一种被注入的、名为“耐心”和“信念”的沉稳力量。
这力量，不同于热血上涌的短暂激情，它更持久，更坚韧，更能抵御漫长赛季和连续失利带来的侵蚀。
心态的淬炼，远比技术的打磨更加艰难，也更加重要。今夜，在这间充斥着失败气息的更衣室里，一颗名为“过程信仰”的种子被悄然种下。它需要时间发芽，需要失败的雨水和汗水的灌溉，但终有一天它会破土而出，成长为支撑起一个王朝的参天大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