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孤云收剑入鞘的动作干净利落,立在院中时,晚霞正温柔地漫过他的战袍,暗沉的布料浸着落日余晖,竟透出几分暖意。他刚练完一套剑法,招式不快,却一招一式都稳如磐石,带着几分沉敛的力道。
脚步声从院外轻踏而来,不疾不徐。
北侠赵祈北推门而入,手里提着个长条木盒,步伐沉稳依旧,脸上不见多余情绪,唯有眼底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走到院子中央,他停下脚步,目光落在上官孤云身上,声音平稳地开口:“你身子好了?”
“已经没事了。”上官孤云的声音带着刚练完剑的微哑,却依旧清冽。
赵祈北颔首,将木盒递到他面前:“这是我雪山派祖传的寒霜剑,今日交给你。”
上官孤云的手顿在半空,没有去接,语气诚恳:“这剑太重,我不便收。”
“你配得上它。”赵祈北的声音不高,却字字铿锵有力,“改日你要会血煞门人,此剑削铁如泥,寒气逼人,正好克制他们阴毒功法。”
上官孤云垂眸望着木盒,指尖微微蜷缩,没有动作。
这时,屋角传来细碎的脚步声,赵婉儿走了出来。她手里还握着块擦剑布,显然是方才听见谈话,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她望着父亲,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舍与迟疑:“爹,这剑是娘留下的唯一遗物,你真要给上官大哥?”
赵祈北转头看了她一眼,目光柔和了些许,却依旧坚定:“正因为是遗物,才更要交给值得的人。上官孤云若死在明日之战,这剑陪他一起埋;若他活着回来,这剑就是江湖新秩序的象征。”
赵婉儿咬住嘴唇,没再争辩,手指依旧搭在自己的剑柄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上官孤云终于伸出手,接过了那个沉甸甸的木盒。
盒子比预想中更沉,他缓缓打开,剑身泛着凛冽的冷光,竟像冰面般映出天边的晚霞红。他握住剑柄,缓缓抽出三寸,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掌心往上爬,却被他稳稳按住,没有松手。
“我答应你。”他抬眸看向赵祈北,眼神郑重,“带着这剑,活着回来。”
赵祈北脸上终于露出一抹浅淡的笑意,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便走,没有半分拖泥带水。
没人拦他,也没人出声,院子里只剩晚风轻拂的声音。
风从院口吹进来,掀起床袍的一角,带着几分凉意。上官孤云抱着剑盒站在原地,左手稳稳托着盒底,右手垂在身侧,指尖悄悄攥紧。
赵婉儿望着父亲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没有追上去,也没有回头。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轻轻放下手中的剑,走到廊下站定,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上官孤云的方向。
那人一动不动,像根深扎在院中石板上的钉子,肩背挺得笔直,透着一股孤绝又坚定的气场。
她张了张嘴,心里有千言万语,最后只轻轻吐出一句:“上官大哥,那剑……不是随便能碰的东西。”
上官孤云听见了,没有转头,声音平静:“我知道。”
“我娘临终前,爹说这剑只能传给能护住雪山派的人。”她的声音低了些,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担忧,“他今天把剑给你,等于把整个门派的命运也交出去了。”
上官孤云垂眸看着怀里的剑盒,语气诚恳:“我不是为了接什么门派才拿它的。”
“那你为什么接?”
“因为现在有人比我还想毁掉它。”他说,“我不想让那样的人得逞。”
赵婉儿沉默了。
她忽然觉得眼前的上官孤云,和以前那个说话带笑、做事随性的他不一样了。此刻的他,站在晚霞里,肩背挺直,连呼吸都比从前沉了几分,透着一股让人安心的沉稳。
她想起昨夜他在屋里昏迷的样子,脸色发青,手指抽搐,那时她真怕他撑不住。可现在,他不仅稳稳地站着,还接下了连她都不敢轻易触碰的寒霜剑。
风又吹了一下,掀起他的战袍,袖口轻轻翻动。上官孤云右手抬起,指尖温柔地抚过右袖内侧:那里藏着两行小字,纹路深处的秘密,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没有看赵婉儿,轻声说:“你回去吧,我还有事要做。”
赵婉儿愣了一下,语气里带着几分关切:“上官大哥,你现在就要走?”
“不走。”他说,“但我得准备。”
她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几秒,终究没再说什么,转身轻轻进了屋。门关上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院中这份凝重的宁静。
院子里只剩上官孤云一个人。
他慢慢蹲下身,将剑盒放在石板上,再次打开盒盖,缓缓抽出寒霜剑。剑身完整露出,寒光四射,映出他轮廓分明的侧脸,眉宇间带着几分决绝。他用拇指轻轻蹭了下锋利的剑刃,随后稳稳收回鞘中。
站起身,他将剑盒紧紧抱在胸前,左手压紧,右手自然垂落,目光望向院门外。
那里空荡荡的,只有风吹着枯叶在地上打转,卷起细碎的尘埃。
但他知道,明天一早,就会有人来报消息。慕容泽春该回来了,萧勇也该有信了。血煞门不会坐等,他们一定会动手。
他不能等,必须先动。
脚边一片枯叶被风卷起,轻轻撞在他的靴子上,他没有低头,也没有挪开脚步,依旧伫立在原地。
远处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一下,两下,沉稳而悠远。
天快黑透了,晚霞的余晖渐渐褪去,院中只剩几分清冷的暮色。
上官孤云站着没动,呼吸平稳,心跳不急,唯有眼底藏着翻涌的战意。
忽然,东厢窗后闪过一道纤细的影子,是西方玉。
她刚才一直躲在屋里,透过窗缝静静看着外面。她看见上官孤云接过剑,看见他抚摸袖子的动作,看见他眼底的坚定。她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现那两行小字,却看见他穿战袍时的认真,看见他抱剑时的沉稳。
她转身坐下,翻开桌上的药典,书页上还留着未干的泪痕,可她已经不哭了,只是指尖轻轻摩挲着书页,眼神里藏着满满的牵挂。
上官孤云依旧站在原地,敏锐地感觉到有人在看他,却没有回头。
晚风吹起他的袍角,猎猎作响,带着几分萧瑟,也带着几分决绝。
他左手紧紧抱着剑盒,右手垂在身侧,指节忽然猛地收紧,泄露了心底的波澜。
屋檐下挂着的一串铜铃被风吹得晃了一下,发出细碎而清脆的声响。
他抬头看了一眼,目光温柔了一瞬,仿佛透过那晃动的铜铃,看见了窗后那双关切的眼睛。
“云哥哥,一定要平安回来啊。”西方玉在心里默念,指尖攥紧了书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