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餐定在公司附近一家颇有名气的本帮菜馆。赴约前,许忆眠去了趟洗手间。冰冷的自来水冲刷过手指,她抬起头,看向镜中的自己。脸色比平时更苍白几分,眼下的淡青色阴影即使用粉底也难以完全遮盖,唇色浅淡,整个人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虚弱和疲惫。她深吸一口气,努力想挤出一个轻松点的表情,却发现嘴角沉重得难以牵动。今天之后,就彻底告别了。这个念头让她的心像是被掏空了一块,却又奇异地带着一种解脱般的轻松。
饭桌上,气氛因老张的升职而显得格外热烈。圆桌中央的菜肴热气腾腾,同事们欢声笑语,互相敬酒。许忆眠坐在角落,面前精致的菜肴几乎没动几口。她微笑着应对大家的祝贺,偶尔附和几句,但眼神时常飘忽,仿佛与这热闹隔着一层透明的薄膜。顾屿坐在她斜对面,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心不在焉和强撑的精神,心中那股因她辞职而起的郁闷和担忧愈发浓重。
饭后,不知谁起哄说“时间还早,必须去KtV续摊”,立刻得到了多数人的响应。许忆眠本能地想拒绝:“我有点累了,就不去了吧……”话音未落,就被几个女同事拉住。
“别呀忆眠,老张请客,难得大家一起玩!”
“就是就是,唱唱歌放松一下嘛!”
老张也笑呵呵地开口:“许工,一起去吧,热闹热闹,算是给我个面子。”
面对众人的热情,尤其是寿星老张的亲自邀请,许忆眠那句已经到了嘴边的拒绝,终究没能说出口。她看了一眼顾屿,顾屿眼中带着关切,却也无法在此时出声反对。她只好轻轻点了点头。
KtV包房里,霓虹灯旋转,音乐震耳欲聋。麦克风在众人手中传递,嘶吼的、跑调的、深情的,各种歌声混杂着笑声和骰子声,充斥着狭小的空间。许忆眠安静地坐在沙发角落,面前放着一杯几乎没动过的柠檬水。
这时,部门里那个平时就有些油滑、对许忆眠似乎有点过分关注的同事李强,端着酒杯凑了过来。他一屁股坐在许忆眠旁边,带着酒气笑道:“许工,别干坐着啊,来来来,玩骰子,输了喝酒!啤酒而已,不醉人!”
许忆眠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婉拒道:“谢谢,李工,我真的不能喝酒。”
李强却不依不饶,开始用各种话术:“哎哟,许工你这是不给我面子啊?老张升职这么大的喜事,怎么能不喝点?” “就玩一会儿,输了喝一小口就行!” “你看大家都玩呢,别扫兴嘛!”
周围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同事也跟着起哄。许忆眠本就性格温和,不擅拒绝,在这种氛围下,更是显得窘迫无助。她勉强玩了两局,果然输了。李强立刻倒满一杯啤酒递到她面前,眼神带着不容置疑的逼迫。
许忆眠咬着下唇,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接过来,皱着眉,像是喝药一样,小口小口地勉强灌了下去。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阵不适的刺激。
顾屿在一旁看得心急,见状立刻起身走过去,对李强说:“李工,许姐可能不舒服,这杯我替她喝吧。”
李强脸上笑容一僵,闪过明显的不悦,他挡开顾屿的手,语气带着讥讽:“顾屿,你这就不懂规矩了哈,游戏有游戏的玩法,代喝算怎么回事?许工都没说不喝呢,你急什么?” 他的话引得旁边几个男同事发出暧昧的笑声。
许忆眠不想让顾屿为难,也不想再起冲突,连忙对顾屿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然而,几杯啤酒对于平时几乎滴酒不沾的她来说,后劲很快上来了。她的脸颊迅速染上绯红,眼神开始变得迷离恍惚,坐在那里都有些摇摇晃晃。
顾屿看着她这副模样,心疼和怒火交织。他不再理会李强的阴阳怪气,直接走到正在嗨唱的老张身边,凑近他耳边,大声说:“张哥,许姐好像喝多了,不太舒服,我先送她回去休息!”
老张唱得正投入,闻言愣了一下,看了眼窝在沙发里、状态明显不对的许忆眠,立刻明白了过来。他虽然是老实人,但也看得出李强的不怀好意和顾屿的维护,便爽快地点点头:“行!那你赶紧送许工回去,路上小心点!”
李强在一旁听到这话,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但又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再阻拦,只能冷哼一声,别过脸去。
顾屿不再耽搁,他弯下腰,轻声对许忆眠说:“许姐,我们回去了。” 然后,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搀扶起已经有些脚步虚浮的她,另一只手拎起她那个装着私人物品的纸箱,在一片喧嚣的音乐和闪烁的灯光中,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包房。
走出KtV,寒冷的夜风扑面而来,让顾屿精神一振,也让半靠在他身上的许忆眠微微瑟缩了一下。她似乎清醒了一点,含糊地报了一个小区名字。顾屿拦下一辆出租车,小心地扶她坐进后座,自己也跟着坐了进去,对司机报了地址。
车子驶入霓虹闪烁的夜色,许忆眠靠在车窗上,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阴影,脸颊上的红晕在车外流动的光影中忽明忽暗。顾屿看着她安静的侧脸,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独自承受了太多。而他能做的,似乎也只有在这寒冷的夜里,护送她安全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