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浩的意外受伤,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头,激起了不小的波澜,但涟漪终有平复时。
后续处理还算顺利。顾屿和李锐陪同王浩在医院急诊科完成了清创缝合,打了破伤风针。过程固然痛苦,但王浩倒也硬气,除了缝针时嚎了几嗓子,其余时间都在龇牙咧嘴地刷手机,顺便把包扎好的腿拍下来发了朋友圈,配文“天降横祸,大难不死,求安慰”,收获了一堆点赞和慰问。那位电动车主也还算负责任,支付了全部的医药费,并留下了联系方式。
回到宿舍后,王浩理所当然地进入了“伤残人士”模式,享受着室友们“端茶送水”的待遇,虽然其哀嚎声常常大于实际痛苦,成了宿舍里新的背景音和调侃对象。
“浩子,你要的肥宅快乐水!”
“哎呀,我这残腿挪不动啊,屿哥喂我一口呗?”
“滚蛋,你伤的是腿不是手!”
日常的插科打诨很快冲淡了那天晚上的惊险和紧张,生活似乎又回到了熟悉的轨道。
然而,对于顾屿而言,那晚沈知遥冷静专业、近乎本能般的急救画面,却如同烙印般留在了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几次试图和李锐、张轩讨论这件事。
“沈老师那天确实挺厉害的,反应真快。”李锐的评价依旧客观冷静,仅限于对事件的客观陈述。
“是啊,包里居然还带着那么专业的东西,想不到啊。”张轩也表示惊讶,但更多的是感慨,并未深究。
他们的反应让顾屿意识到,或许在旁人看来,这只是一次偶然事件中辅导员超常发挥的表现,值得称赞,但不足以构成持续的疑问。可他总觉得,那不仅仅是“反应快”和“有准备”能解释的。那种深入骨髓的熟练和精准,那种面对鲜血和伤口时的极度冷静,绝非一日之功。这份疑虑在他心中盘旋,却找不到任何出口和答案,只能暂时压下。
线上,“小遥”的存在感逐渐回升。她似乎真的从那个“保密项目”中解脱了出来,恢复了与顾屿的日常闲聊。
只是她的状态似乎并不稳定。有时是项目结束后彻底的慵懒:
【小遥】:ZZZ…困死姐姐了…感觉能睡到天荒地老…[瘫倒.jpg]
有时又会莫名地情绪低落,抱怨压力:
【小遥】:唉,一堆烂摊子等着收拾…烦死了…晚上又睡不着,头疼。
【顾屿】:压力还很大吗?不是项目都结束了?
【小遥】:结束了这个还有下一个嘛…社畜的命呗。[叹气] 有时候真想什么都不管了。
顾屿便会安慰她几句,让她注意休息。她的抱怨比以前更具体,带着成年世界真实的疲惫感,这让顾屿更容易相信她之前消失的理由,也更加心疼她。两人的聊天模式似乎恢复如初,甚至因为这份共享的“小秘密”(她之前的项目)和偶尔流露的脆弱,而显得比之前更亲近了一些。
几天后的一次例行班会上,沈知遥照常站在讲台前,交代近期的学业安排和注意事项。她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不同,依旧是那副冷峻、高效的模样,仿佛那晚那个跪在地上沉着施救的人只是众人的幻觉。
直到她念到一项通知:
“下周三下午,学校与**江城理工大学**生物医学工程学院有一个联合学术讲座,关于人工智能在医疗影像辅助诊断方面的最新应用。感兴趣的同学可以自愿参加,算一次学术前沿讲座记录。”
当她念出“江城理工大学”这几个字时,顾屿清晰地看到,她的语速出现了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卡顿,她的目光在通知稿纸上停留的时间也似乎比念其他词句时长了零点几秒。她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但顾屿却敏锐地捕捉到,她握着讲稿边缘的指尖,微微收紧了一下。
这个细微到极致的反应,像一根针,精准地刺中了顾屿那根早已绷紧的神经。
江城理工……又是江城理工。
线上“小遥”曾无意中提及过她对江城理工老建筑的“好奇”,沈知遥那晚展现出的惊人医疗技能,以及此刻她提到这个校名时那异常的反应……
这些分散的、看似毫无关联的点,在这一刻,因为“江城理工大学”这个名字,隐隐约约地在顾屿的脑海中闪烁起来,仿佛试图要串联成一条模糊的线。
他抬起头,目光紧紧盯着讲台上的沈知遥。
她却已经恢复了正常,流畅地念完了剩下的通知内容,仿佛刚才那一刻的异样从未发生过。
班会结束,同学们陆续离开。
顾屿坐在座位上,心中却无法平静。涟漪看似已平,但水面之下,那些隐匿的暗潮,似乎正随着某个关键名字的出现,而悄然涌动起来。他不知道这些碎片意味着什么,但它们的存在感,却变得越来越无法忽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