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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平稳地驶回别墅区时,夜色已如浓墨般化不开,只有路灯在寂静的道路上投下昏黄的光晕……
别墅里大多数窗户都暗着,只有客厅和二楼主卧透出灯光。
王奕拎着她们在步行街“扫荡”回来的战利品,牵起周诗雨的手,走到厚重的别墅大门前。
王奕下意识地放轻了呼吸,用身体微微挡住密码锁,指尖飞快而小心地输入了密码……
“嘀”的一声轻响,门锁解开。
王奕轻轻推开门,拉着周诗雨走进去,然后愣住了……
只见林锐禾端坐在客厅正中的沙发上,背脊挺直,穿着一身质感极佳的家居服。
客厅巨大的电视屏幕正无声地播放着晚间财经新闻,跳动的K线图和主持人的口型在幽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冷硬……
她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杯清水,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听到开门声,林锐禾的目光从屏幕上移开,精准地投向门口,她的表情在光影下显得格外淡漠,声音也听不出什么情绪……
“回来了?”
王奕的心立刻提了起来,握着周诗雨的手下意识地收紧了些,有些局促的应道:
“嗯,妈。”
她感觉母亲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她和周诗雨,以及她们手里那些与这幢房子格格不入的,充满烟火气的袋子……
就在这时,周诗雨却甜甜地笑了起来,声音清脆又带着点讨好,“阿姨!我们给您带了点吃的!”
她说着,松开王奕的手,像只献宝的小动物,快步走到沙发前……
从其中一个袋子里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还温热的纸袋——里面是几串她们特意多买,准备当夜宵的烤羊肉串和烤玉米!
油润的色泽和孜然的香气瞬间在冷清的客厅里弥漫开来……
王奕的眼睛瞬间瞪大了,心里“咯噔”一下,汗都快落下来了……
她妈!林锐禾!那个饮食严苛到近乎苦行僧,只吃有机健康餐,连油盐都精确到克的人……
怎么会吃这种街边烧烤?!完了完了,这不是自取其辱吗?她几乎想冲上去把袋子抢回来……
“哦?”
林锐禾的视线落在那个油乎乎的纸袋上,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脸上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冷漠表情,语气也毫无波澜……
“我不吃这些。”
她的目光在烧烤和周诗雨脸上打了个转,带着一种审视的疏离。
周诗雨捧着纸袋的手僵了一下,脸上的笑容凝住了,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瞬间涌上一点被拒绝的失落和无措……
她微微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声音也低了下去,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近乎破碎的央求:
“阿姨……偶尔吃一次没关系的,我们……我们特意给您买的……您尝尝看嘛?就尝一小口?”
那一刻,客厅里明亮的灯光似乎都聚焦在周诗雨低垂的眉眼和那带着点委屈的,轻颤的尾音上。
那种带着希冀又怕被拒绝的脆弱感,像一根细小的针,毫无预兆地刺中了林锐禾心底某个尘封的角落……
她眼前仿佛闪过一张苍白却带着同样倔强又脆弱笑容的脸庞……在冰冷的病床上,也曾这样捧着一点微不足道的心意,用微弱的声音说:“锐禾,就尝一口嘛……”
林锐禾握着水杯的手指几不可见地收紧了一下,指尖微微泛白。
她深邃的眼眸里,有什么东西极其快速地翻涌了一下,快得让人无法捕捉,最终归于一片更深的沉寂……
她脸上的冷漠面具似乎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裂痕……
在周诗雨快要放弃,准备收回手的时候,林锐禾突然伸出了手。
她的动作依旧带着一种刻板的优雅,仿佛接过一份重要的文件……
修长的手指避开了油渍最重的地方,稳稳地接过了那个散发着浓郁烟火气的纸袋。
“……有心了。”
林锐禾的声音依旧平淡,但仔细听,似乎比刚才少了那么一丝冰碴子。
她没有看袋里的东西,目光重新投向电视屏幕,仿佛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快去休息吧。”
顿了一下,她像是想起了什么,视线再次扫过还僵在原地的王奕和周诗雨,语气里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
“早点睡!”
“好、好的,妈!”
王奕被这峰回路转的一幕弄得有点懵,赶紧应声,同时悄悄松了口气,后背的冷汗都凉飕飕的……
“阿姨晚安!”
周诗雨脸上重新绽放出笑容,虽然还带着点刚才的忐忑,但更多的是开心……
两人几乎是踮着脚尖,飞快又安静地溜上了楼,生怕惊扰了什么。
直到门关上的轻微声响传来,客厅里重新只剩下财经新闻无声的画面和幽暗的光线……
林锐禾维持着端坐的姿势,目光依旧落在电视屏幕上,财经主持人的嘴一张一合。
过了足足有几分钟,她才缓缓垂下眼帘,看向被随意放在昂贵沙发扶手上那个格格不入的油纸袋。
烧烤的香味固执地钻进她的鼻腔……
她伸出手,没有去拿里面的烤串,只是用指尖极其缓慢地,仿佛触碰什么易碎品般,轻轻拂过那粗糙的纸袋边缘……
指尖传来的触感和萦绕的烟火气,仿佛带着某种遥远的,令人心悸的温度。
她闭上眼,靠在沙发背上,许久,才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消散在寂静的客厅里……
那袋烧烤最终原封不动地被留在了那里,像是一个突兀闯入却又无法忽视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