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自青岚宗通天峰顶那场惊天动地的祭献、那撕裂神魂的剧痛与无边黑暗中缓缓浮起。忘忧(此名如同烙印,穿透轮回迷雾)睁开双眼,预期的灵力枯竭之痛并未传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原始的虚弱——深入骨髓的饥饿感,以及喉咙火烧火燎的干渴。
映入眼帘的,是低矮的、由泥土和茅草混筑的屋顶,阳光透过缝隙,在空气中映出浮尘的光柱。空气中弥漫着干草、土腥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苦涩药味。她躺在一张坚硬的木板床上,身下铺着干燥但粗糙的草垫,身上盖着一床打满补丁却浆洗得发硬的粗布薄被。
这不是青岚宗的静室,也非任何灵秀之地。这是一个极度贫瘠、仿佛被天地灵气彻底遗忘的角落。
“主人!时空跳转完成!当前世界背景判定:古代农耕社会,王朝末年,天灾兵祸频发。”小光球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进入新环境惯有的检索音效,“您此次的身份是:逃难途中病倒昏迷、被河西村村民收留的流民女子。”
忘忧尝试移动手指,一股深深的无力感蔓延全身。这具身体不仅毫无灵根,甚至比普通凡人更加孱弱,显然是长期营养不良加之重病初愈。她轻轻吸了口气,肺叶传来微弱的刺痛。灵魂深处那积压了数世的疲惫依旧如影随形,但新的环境迫使她将注意力集中到当下。
“咳咳……”她忍不住轻咳,喉咙撕裂般疼痛。
轻微的响动引来了人。破旧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端着粗陶碗、穿着洗得发白的粗麻布衣、面色蜡黄却眼神淳朴的中年农妇快步走了进来。见她醒来,农妇脸上立刻绽开惊喜的笑容:“哎呀!姑娘你可算醒了!都昏睡三天三夜了,可把大家急坏了!”
农妇将碗递过来,里面是小半碗清澈见底、几乎能照见人影的稀粥,“快,趁热喝点米汤,吊吊气力。俺家那口子前儿在官道边捡到你的时候,你都只剩一口气了……”
忘忧挣扎着想坐起,农妇连忙上前扶住她,将粥碗递到她嘴边。温热的米汤滑过喉咙,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和滋润。
“多谢……大娘救命之恩。”忘忧声音沙哑,依着此世礼数低声道谢,“此处是?”
“这儿是河西村,俺叫王张氏。”农妇叹口气,“这年月,兵匪像蝗虫过境,赋税比山还重,又赶上大旱,地里颗粒无收,村里人都快活不下去了……姑娘你是打哪儿来的?咋一个人病倒在路上?”
忘忧垂下眼睫,脑中飞快编织着符合流民身份的说辞:“家乡遭了兵灾,家人……都失散了,一路逃难至此,染了风寒……”她语气虚弱,带着恰到好处的悲戚。
正说着,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哭喊和杂乱的脚步声。一个半大小子冲进来,带着哭腔喊道:“娘!不好了!栓子哥从山上摔下来,腿摔断了,流了好多血!李郎中前些天被征去军营了,这可咋办啊!”
王张氏脸色骤变。忘忧目光投向门外,只见几个村民抬着一个面色惨白、右腿以诡异角度弯曲的少年进来。乱世之中,一点伤病便可能夺去一条性命。
忘忧的心,如同古井,并未因惨状掀起太大波澜。但灵魂深处那践行了千万次的“救死扶伤”的本能,却如同呼吸般自然触动。她强撑着下床,脚步虚浮却稳定地走到少年身边。
她蹲下身,指尖轻轻触碰伤腿。没有神识探查,她依靠的是无数世积累下的、对骨骼筋肉结构的深刻理解和触感记忆。她闭上眼,指尖如同最精密的探针。
“去找几块直一点的木板,要干净些的布条。”她吩咐道,声音不大,却自有一股威严。
接着,她双手稳稳按住伤腿,精准的巧劲一送,“咔哒”一声轻响,错位的骨骼复位。她动作娴熟地固定、包扎,止血手法干净利落。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那专注的神情和稳定的双手,让周围村民看得目瞪口呆。
“神医!真是神医啊!”村民们纷纷惊叹。
忘忧微微摇头,疲惫地靠回床边:“举手之劳,不必如此。”
她心中并无波澜。治病救人,于她而言,近乎本能。但看着村民们眼中重新燃起的希望之火,她知道,这河西村的短暂安宁,不过是乱世汪洋中一叶扁舟。而她的到来,或许,将让这一叶扁舟上的生灵,找到一丝在惊涛骇浪中存续下去的可能。而这,正是她此世“普惠”之路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