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从无边无际的时空乱流中缓缓沉淀,如同溺水者浮出水面,重新感知到了“存在”。首先袭来的,并非视觉或听觉,而是一种强烈的、令人窒息的生理痛苦。
剧痛!撕心裂肺的剧痛从胸口蔓延至四肢百骸,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仿佛要碎裂的骨骼和肌肉。喉咙干渴得如同被砂纸摩擦,鼻腔里充斥着浓重的血腥味、汗臭味和一种……尘土与皮革混合的粗犷气息。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夹杂着金属碰撞的铿锵、马蹄践踏大地的闷响,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压抑的呻吟和嘶吼。
忘忧猛地睁开眼,视线先是模糊,随即被刺目的阳光和漫天飞舞的黄沙占据。她发现自己正趴在一片冰冷坚硬的土地上,身下是粗粝的沙石和干枯的草根。身上穿着的是粗糙破烂的麻布衣物,被汗水、血污和尘土浸染得看不出原色。左手手臂传来一阵阵钻心的疼痛,她侧头看去,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横亘在小臂上,皮肉外翻,鲜血仍在汩汩渗出,将身下的沙土染成暗红。
“主人!主人你醒了!天哪!这身体……伤得好重!环境好恶劣!”意识里,小光球的光晕急促闪烁,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慌,“能量浓度……好低!而且充满了暴戾和死亡的气息!”
剧烈的疼痛让忘忧瞬间清醒,她强忍着没有发出声音,灵觉如同最精密的雷达迅速扫描自身和周围环境。这具身体不仅受了严重的外伤,更因极度脱水和饥饿而虚弱不堪,脉搏微弱,随时可能油尽灯枯。与此同时,大量混乱而破碎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涌入她的脑海。
原主名叫阿月,十六七岁的年纪,是边境小镇“石驼镇”的一名孤女。数日前,凶悍的北狄游骑突袭小镇,烧杀抢掠,她与镇民们仓皇逃入这片名为“黑戈壁”的荒芜之地,却在途中遭遇了小股狄人斥候的追杀。记忆的最后画面,是雪亮的弯刀劈下,以及无尽的恐惧和绝望。
“接收背景……任务。”忘忧在心中咬牙下令,同时尝试调动微乎其微的内息,先护住心脉,减缓血液流失。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刀割,但她必须保持绝对的冷静。
“来啦来啦!”小光球强行镇定下来,“第六世:边塞世界!核心任务‘守护’!主人你现在是边境孤女阿月,正处在逃亡途中,受伤严重!这个世界……战乱频繁,民风彪悍,环境残酷!你要活下去,并在此乱世中,守护该守护之物,化解干戈!”
情况危急,容不得细细消化。忘忧屏住呼吸,听觉放大到极致。风声、马蹄声、兵刃声……距离不远!她艰难地转动脖颈,用眼角余光观察四周。这是一片广袤荒凉的戈壁滩,怪石嶙峋,植被稀疏。不远处,几具穿着中原服饰的尸体横陈在地,死状凄惨。更远处,约百米开外,三名骑着矮壮战马、身穿皮袄、头戴毡帽的北狄骑兵,正挥舞着弯刀,发出狼嚎般的怪叫,追逐着四五个惊慌失措、正在奔逃的百姓背影!
其中一名狄兵似乎注意到了这边微弱的动静,调转马头,狞笑着策马朝忘忧趴伏的位置冲来!马蹄扬起漫天黄沙,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蝼蚁……受死!”那狄兵操着生硬的官话,眼中闪烁着残忍的光芒,手中的弯刀在烈日下反射出刺眼的寒光,眼看就要劈下!
千钧一发之际!忘忧眼中寒光一闪!求生的本能和历经数世磨砺出的战斗意识瞬间爆发!她不顾左臂剧痛,右手猛地抓起手边一块棱角尖锐的石头,身体如同濒死的毒蛇般骤然弹起!不是后退,而是迎着马蹄前冲!险之又险地避开下劈的刀锋,同时右手石头以刁钻的角度,灌注了此刻她能调动的全部气力,狠狠砸向马匹前腿的关节处!
“咔嚓!”一声脆响!伴随着战马凄厉的嘶鸣,马匹前腿应声而断,轰然跪倒在地!马背上的狄兵猝不及防,惊叫着被甩飞出去,重重摔在沙石地上,一时晕头转向!
忘忧一击得手,毫不停留,强提一口气,身形踉跄却迅捷地扑向那名摔落的狄兵!那狄兵刚挣扎着要爬起,忘忧已如影随形而至,手中沾血的石头毫不留情地狠狠砸向他的太阳穴!
“噗!”一声闷响。那狄兵双眼圆瞪,连惨叫都未及发出,便彻底没了声息。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另外两名正在追逐百姓的狄兵听到同伴坐骑的悲鸣和倒地声,猛地勒住马缰,回头望来,正看到同伴毙命和一个浑身是血、眼神却冰冷如狼的瘦弱身影站在那里!
“吼!杀了她!”两名狄兵又惊又怒,放弃追逐那些百姓,调转马头,一左一右,挥舞弯刀,朝着忘忧包抄冲来!马蹄奔腾,杀气腾腾!
此时的忘忧,已是强弩之末。刚才那一下爆发,几乎耗尽了她这具重伤身体最后的气力,胸口血气翻腾,眼前阵阵发黑。面对两名训练有素的骑兵的夹击,硬拼只有死路一条!
她目光急速扫过周围环境,瞬间锁定左侧不远处一片怪石林立、相对崎岖的区域。那是唯一可能利用地形周旋的地方!
没有丝毫犹豫,忘忧转身便向那片怪石区狂奔!脚步虚浮,身形摇晃,但她咬紧牙关,凭借惊人的意志力和对身体极限的掌控,拼命冲刺!
“嗖!”一支利箭擦着她的耳畔飞过,钉在前方的石头上,箭尾剧烈颤抖!是狄兵的骑射!
忘忧一个矮身翻滚,避开第二支箭,不顾沙石摩擦伤口的剧痛,连滚带爬地冲入了怪石区。嶙峋的巨石暂时阻挡了骑兵的直线冲锋和视线。
两名狄兵怒吼着跳下马,持刀徒步追了进来。怪石区内地形复杂,光线昏暗,他们不得不放慢脚步,警惕地搜索着。
忘忧背靠着一块冰冷的巨石,剧烈地喘息着,左臂的伤口因剧烈运动再次崩裂,鲜血浸湿了破烂的衣袖。她迅速扯下一条相对干净的布条,用牙齿配合右手,死死勒住伤口上方止血。疼痛让她额角冷汗直流,但眼神却愈发锐利。
她屏住呼吸,听着狄兵沉重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喘息声越来越近。她悄悄捡起地上几块大小合适的碎石扣在手中,如同暗器。
一名狄兵率先发现了她的藏身之处,脸上露出残忍的笑容,举刀扑来!“找到你了!”
就在他踏入攻击范围的刹那!忘忧动了!她不是后退,而是如同猎豹般侧身滑步,险险避开劈来的刀锋,同时右手闪电般挥出!一枚尖锐的石子带着破空声,精准地射向狄兵的咽喉!
那狄兵反应也是极快,下意识侧头躲避,石子擦着他的脖颈飞过,带出一道血痕!但他也因此动作一滞。
就是这瞬间的空隙!忘忧另一只手中的石块已紧随而至,目标直指他的手腕!
“砰!”石块狠狠砸在狄兵持刀的手腕上!他痛哼一声,弯刀险些脱手!
忘忧趁此机会,身形一矮,一个扫堂腿踢向狄兵的下盘!狄兵下盘不稳,踉跄后退。忘忧毫不恋战,转身就往怪石深处更复杂的地方钻去!
“该死的臭虫!”另一名狄兵此时也赶了过来,看到同伴吃亏,怒吼着加入追击。
忘忧在怪石缝隙中拼命穿梭,利用身材瘦小的优势,在狄兵难以通行的狭窄处钻行。她不时回身掷出石块骚扰,虽不能致命,却有效地延缓了追兵的速度,激得他们暴跳如雷。
然而,她的体力正在飞速流逝。失血过多和严重脱水带来的眩晕感一阵阵袭来,脚步越来越沉重,眼前的景物开始旋转。她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了。
就在她几乎要脱力摔倒时,前方隐约传来了一阵不同于狄兵马蹄声的、更加沉重整齐的马蹄声,以及一声清越的、带着惊疑的呼喝:
“那边有动静!好像是狄狗在追人!斥候队,随我来!”
是中原官话!而且听起来像是……军队?!
紧接着,是弓弦震响和利箭破空的声音!身后追兵传来了惊怒的惨叫和咒骂声!
忘忧心中一凛,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奋力冲出怪石区,眼前豁然开朗的同时,她也终于力竭,双腿一软,向前扑倒在地。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瞬,她模糊的视线看到,不远处,一小队约十余人、盔甲鲜明、手持劲弩长枪的中原骑兵,正策马而来!为首一名年轻将领,剑眉星目,手持长弓,弓弦犹在颤动,目光如电般扫过现场,最后落在了倒地不起、浑身是血的她身上。
得……救了吗?
这是忘忧陷入无边黑暗前,最后一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