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养了三日,凭借五行混元之气对肉身超凡的滋养能力以及宗门提供的上好丹药,忘忧体表的伤势已大致愈合,枯竭的灵力也恢复了七七八八。然而,她内心的沉重却并未减轻。玄玑真人与雷震长老重伤濒危的消息,如同阴云笼罩在青岚宗上空,也压在她的心头。尽管灵魂深处充斥着无尽的疲惫,但一种源于本能的、近乎执拗的责任感,驱使着她不能坐视不理。
这一日清晨,她推开静室的门,径直走向丹鼎堂。沿途遇到的弟子,见到她纷纷恭敬行礼,眼神中充满了感激与崇拜,但忘忧只是微微颔首,步履匆匆。
丹鼎堂内药香浓郁,气氛却异常凝重。堂主孙长老,一位须发皆白、面容慈和的金丹后期修士,正与几位高阶丹师围在两张并排的玉床前,愁眉不展。玉床上,玄玑真人面色金纸,气若游丝,周身灵力波动微弱得几乎消散;雷震长老则浑身焦黑,如同枯木,时不时抽搐一下,嘴角溢出带着腥气的黑血。
“孙师叔。”忘忧走到近前,轻声开口。
孙长老抬起头,见到是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叹了口气:“是忘忧啊。你伤势未愈,怎么来了?”他自然知道眼前这个少女是此次行动的功臣,也更清楚两位长老是为护她而伤。
“弟子想来看看玄玑师叔和雷师叔。”忘忧的目光落在两位长老身上,平静的眸子下掩藏着锐利的洞察。她无需号脉,仅凭对能量气息的感知,便能“看”到玄玑真人体内金丹布满裂痕,本源近乎燃尽,一丝阴寒的死气缠绕在破碎的元婴雏形上,不断侵蚀着最后的生机;而雷震长老则是被至阴至邪的元婴级魔气侵入了五脏六腑和经脉,雷霆本源被污染、击散,肉身与神魂都在持续崩坏。这两种伤势,都已非寻常丹药所能及,触及了生命本源。
孙长老苦笑摇头:“玄玑师兄是本源枯竭,元婴受创,若非他根基深厚,早已……雷师弟则是被幽冥老祖的魔气侵体,那魔气霸道无比,我等尝试了数种清心净魔的灵丹,皆效果甚微,反而有加剧侵蚀之势。唉……除非有传说中的‘九转还魂丹’或‘万年雷击木心’这等逆天神物,否则……”他没有再说下去,但意思已然明了,两位长老恐怕时日无多。
周围几位丹师也面露悲戚和无奈。他们已是宗门最高明的医者,连他们都束手无策,几乎等于宣判了死刑。
忘忧沉默片刻,抬头看向孙长老,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孙师叔,可否让弟子一试?”
“你?”孙长老一愣,周围丹师也投来惊疑的目光。忘忧立下大功不假,但修为毕竟只是伪筑基,于丹道医理,从未听闻有何建树。她如何能治这连金丹丹师都无能为力的本源之伤?
“忘忧师侄,你的心意我等明白。”一位中年丹师委婉道,“只是两位长老伤势太重,非同小可,不可儿戏啊。”
忘忧没有辩解,只是伸出右手食指,指尖一缕混沌朦胧、隐含五色光华的气流悄然浮现,缓缓流转。这气流微弱,却散发着一股包容万物、滋养一切的奇异道韵,与丹鼎堂内各种药香截然不同,仿佛蕴含着生命最本源的奥秘。
“这是……”孙长老瞳孔骤然收缩,身为高阶丹师,他对生命能量的感知极为敏锐,这缕气流虽弱,但其“质”却高得令他心惊!“五行合一,混元之气?!你……你竟能凝练此物?!”
忘忧微微点头:“弟子机缘巧合,略通一二。此气或有调和阴阳、滋养本源之效。或许……可缓解两位师叔的伤势。”
孙长老死死盯着那缕混元之气,脸上表情变幻不定,震惊、难以置信、最终化为一丝决绝的希望!他深知本源之伤的棘手,常规手段已无计可施,这混元之气,或许是唯一的变数!
“好!”孙长老猛地一咬牙,“需要我等如何配合?”
“无需丹药,只需静室,勿让人打扰。”忘忧道。
孙长老立刻挥手屏退左右丹师,亲自开启静室最高级别的防护阵法,室内只剩下他们三人。
忘忧先走到玄玑真人榻前。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灵魂深处的疲惫感,全神贯注。双手虚按在玄玑真人丹田上方,体内那独特的五行循环以前所未有的精细度运转起来,将精纯的灵力转化为更加温和、更具滋养性的混元之气,如同涓涓细流,缓缓渡入玄玑真人体内。
这不是蛮力冲击,而是最精妙的引导与融合。混元之气首先包裹住那丝缠绕元婴的阴寒死气,并非强行驱散,而是以自身“调和”的特性,缓缓中和、化解其戾气,如同阳光融化冰雪。接着,气流渗入布满裂痕的金丹和近乎干涸的经脉,以其蕴含的磅礴生机,极其缓慢地滋养、修复着受损的本源。这个过程极其消耗心神,忘忧的额头很快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脸色也更加苍白。
孙长老在一旁紧张地看着,大气不敢出。他能感觉到,玄玑真人原本死寂的丹田,似乎有了一丝微弱的暖意,那令人心悸的衰败气息,竟真的被遏制住了,甚至开始有极其缓慢的好转迹象!
一个时辰后,忘忧收回手,身形微晃,显然消耗巨大。她稍作调息,又来到雷震长老榻前。
雷震长老的伤势更为暴烈。忘忧如法炮制,混元之气涌入其体内,首先护住心脉和残存的雷霆本源,然后才开始小心翼翼地“包裹”那些肆虐的阴邪魔气。这一次,过程更加凶险,魔气极具侵蚀性,不断反扑,试图污染混元之气。忘忧全力催动循环,混元之气展现出其包容并蓄的另一面,如同磨盘般,一点点消磨、转化着魔气的属性,将其中的毁灭之力缓缓转化为精纯的能量,反哺给雷震长老受损的肉身。
时间一点点过去,静室内只有忘忧逐渐粗重的呼吸声。她的衣衫已被汗水浸透,身体微微颤抖,但眼神依旧专注而坚定。孙长老看着这一幕,心中震撼无以复加。这已非医术,近乎于道!此女对生命能量的理解与掌控,简直闻所未闻!
足足三个时辰后,忘忧终于收回双手,踉跄后退一步,几乎虚脱。她扶住一旁的玉柱,才勉强站稳。
而玉床之上,玄玑真人脸上的死灰色已然褪去,虽然依旧昏迷,但呼吸变得平稳悠长,破碎的金丹裂缝似乎有细微的弥合迹象。雷震长老体表的焦黑之色也淡去不少,抽搐停止,体内狂暴的魔气被压制、净化了大半,虽然距离痊愈还早,但性命已然无忧!
“奇迹!真是奇迹!”孙长老激动得老泪纵横,上前一把扶住忘忧,“忘忧师侄!你……你救了他们!救了青岚宗的两根顶梁柱啊!”
忘忧虚弱地摇了摇头,声音沙哑:“只是暂时稳住伤势,本源之损,非一日之功,还需长期调养。”她顿了顿,看向孙长老,“师叔,此法消耗甚巨,且关乎弟子隐秘,还请……”
“我明白!我明白!”孙长老立刻郑重道,“此事绝不会有第六人知晓!对外只言是用了宗门秘传的救命金丹!你放心!”
忘忧点了点头,不再多言。她此刻只想回去好好休息。消耗的不仅是灵力,更是心神,乃至一丝生命本源。那种熟悉的、被掏空般的疲惫感,再次如潮水般涌来。
孙长老亲自将她送回居所,千恩万谢,又留下大量滋补丹药,这才离去。
忘忧独自坐在静室中,调息了许久,才缓过一口气。她内视己身,发现为了救治两位长老,她初步凝练的那点混元之气消耗了近半,修为甚至隐隐有跌回炼气后期的迹象。但她心中并无悔意,反而有一种奇异的平静。
救死扶伤,似乎是刻在她灵魂深处的本能,哪怕她已遗忘初衷,哪怕这过程会加剧她的疲惫。
“主人,您太拼命了……”小光球的声音带着心疼。
“他们因我而伤。”忘忧在心中淡淡回应,“况且,若青岚宗失去他们,任务失败的可能性会大增。”
这看似冷静的理由,或许连她自己都无法完全信服。
就在这时,苏婉端着药膳进来,脸上满是欣喜:“师姐!听说两位长老的伤势稳定了!真是太好了!现在宗门上下都在传,是孙长老用了镇宗之宝才救回的,大家都松了口气呢!”
忘忧接过药碗,默默喝着,没有纠正。这样也好,省去许多麻烦。
然而,她并不知道,青云殿内,青玄真人听着孙长老秘密的禀报,手中一枚玉简被捏得咯吱作响。他望着殿外云海,目光深邃如渊。
“以自身本源,化混元之气,疗元婴之伤……”他低声自语,“忘忧……你究竟是何方神圣?你一次次拯救宗门于危难,是福是祸?本座……又该如何待你?”
殿内的阴影中,一丝难以察觉的疑虑和决断,悄然滋生。忘忧展现出的价值越大,带来的不确定性也越大,这份“恩情”背后,牵扯的因果也愈发复杂难明。风暴前夕的平静,似乎正在被一种更深沉的暗流所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