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浓稠得如同墨汁,将忘忧彻底包裹。唯一的光源来自头顶那个遥远的、碗口大的洞口,微弱得如同夜空中最黯淡的星辰。冰冷的潮气裹挟着那股奇异的腥甜药味,无孔不入地钻进她的鼻腔。
摔落带来的疼痛让她蜷缩在地上,急促地喘息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压住喉咙里的咳意。她侧耳倾听,洞口方向一片死寂,那个黑衣人似乎没有立刻追下来的意思。是忌惮密道内的未知,还是在等待援兵?无论如何,她暂时安全了,但也可能被困在了这里。
“主人!您没事吧?刚才太危险了!”小光球的声音带着后怕,在她意识里急切地闪烁。
“没事。”忘忧在心中回应,声音因虚弱和压抑而显得有些沙哑。她挣扎着坐起身,靠着冰冷潮湿的石壁,开始仔细感知周围的环境。
眼睛在绝对的黑暗中暂时失去了作用,但其他的感官却被放大了。指尖所触,石壁光滑而潮湿,有人工开凿的痕迹,但年代似乎已久远,布满了滑腻的苔藓。空气是凝滞的,带着一股陈腐的泥土气息和那股越来越清晰的药味。她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缓慢的跳动声。
必须弄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以及那股药味的来源。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忽略身体的虚弱和疼痛,伸出手,开始沿着石壁缓缓摸索前行。脚下的地面不算平坦,有些湿滑,她走得极其小心,每一步都先试探虚实。
密道似乎是一直向下的,坡度平缓但持续。黑暗中,时间感也变得模糊,不知走了多久,也许是一炷香,也许是半个时辰,前方依旧是一片无尽的黑暗。
就在她感觉体力快要耗尽时,她的指尖突然触碰到了一处不同的触感——不再是粗糙的石壁,而是一种光滑的、带着冰凉金属质感的障碍物。
是一扇门。
一扇嵌在石壁中的、紧闭的铁门。门上没有锁孔,只有一个简单的、如同船舵般的旋转机关。那股奇异的药味,正是从门缝中断断续续地渗透出来,比在上面闻到的要浓郁数倍。
门后有什么?
忘忧将耳朵贴近冰冷的铁门,屏息凝神。门后异常安静,没有任何人声或脚步声。但她能隐约听到一种极其微弱的、如同溪流潺潺的声响,似乎是液体在流动。
她尝试着用力去转动那个机关。铁门异常沉重,以她现在的力气,根本纹丝不动。
“主人,这门好像从里面闩住了,或者需要很大的力气才能打开。”小光球分析道。
忘忧没有强求。她退后一步,借着从洞口方向传来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微光,勉强打量着这扇门和周围的环境。门与石壁的接缝处十分严密,几乎看不到内部情况。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门下方与地面的缝隙处。那里,似乎有一些极其细微的、深褐色的残留物。她蹲下身,用手指沾了一点,凑到鼻尖。除了浓郁的腥甜药味,还夹杂着一丝极淡的、难以形容的苦涩。
这不是普通的药材。这种气味组合,让她脑海中瞬间闪过几个曾在某个毒术盛行的世界里接触过的、用于炼制特殊毒药的方子。这些方子往往需要长时间的文火慢煎,或者特殊的冷凝萃取,那门后隐约的水流声,或许就与此有关。
难道……这西苑密道的深处,隐藏着一个秘密的毒药炼制场所?
是谁?在这里炼制毒药?目的是什么?柔贵妃的“头风”?太后的“静养”?还是……更庞大的阴谋?
线索如同散落的珠子,似乎被这根“毒药”的线隐隐串了起来。但她还需要更多的证据。
她暂时无法打开这扇门,继续前行或许还有未知的风险,而体力已经告急。必须返回。
她记下了铁门的大致方位和特征,然后沿着来路,小心翼翼地往回走。返回的路似乎更加漫长,身体的疲惫和病痛如同潮水般阵阵涌来,她不得不数次停下来喘息。
终于,那个透着微光的洞口再次出现在上方。她凝神细听,洞口外依旧一片寂静,黑衣人似乎已经离开。但这可能是陷阱。
她捡起地上的一小块碎石,用力朝洞口外掷去。
“啪嗒。”石子落在落叶上的声音清晰可闻,除此之外,再无动静。
又等待了片刻,确认没有埋伏后,忘忧才深吸一口气,开始艰难地向上攀爬。洞口的内壁布满湿滑的苔藓,无处着力,她身体虚弱,几次险些滑落,全凭意志力死死撑住。当她的手指终于扒住洞口边缘,将身体艰难地拖出地面时,几乎已经虚脱,瘫在冰冷的落叶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冷汗浸透了单薄的衣衫。
夜色依旧深沉,西苑内死寂一片,仿佛刚才那场致命的袭击从未发生过。
她不敢久留,强撑着站起来,辨认了一下方向,沿着来时的路径,踉踉跄跄地向揽月阁返回。每一步都如同踩在棉花上,背后的黑暗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她。
当她终于看到揽月阁那扇破败的窗户时,天边已经泛起了极其微弱的鱼肚白。黎明将至。
她如同游魂般翻窗而入,瘫倒在那张硬板床上,连动弹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身体的透支和高烧退去后的虚弱感一同袭来,意识渐渐模糊。
在彻底陷入昏睡之前,她脑海中最后的念头清晰而冰冷:
西苑密道……炼制毒药……黑衣守卫……
这大晏王朝的宫廷,果然暗藏着一股足以颠覆一切的汹涌暗流。而她这个本该悄无声息死在冷宫的废后,似乎已经无意中,触碰到了这股暗流的边缘。
下一次,恐怕就不会只是一个黑衣杀手那么简单了。
黑暗彻底吞噬了她的意识。破晓的微光,透过窗户的破洞,照在她苍白而平静的脸上,仿佛给这具疲惫的躯壳,镀上了一层虚幻的、冰冷的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