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出片刻,勿忘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菅絮安房中,身影融于烛光边缘:“夫人有何吩咐?”
“近日尉迟月姐弟那边情形如何?”菅絮安也不啰嗦直接开门见山道。
勿忘如实禀报:“月小姐每日晨起便随着李嬷嬷与小桃学规矩,明公子……也比往日懂事了些……”
菅絮安敏锐地捕捉到勿忘那一瞬间微不可察的停顿,抬眸看了他一眼。
勿忘轻叹,只得继续补充道:“明公子虽仍寻些由头隔三差五便不去上夫子的课,但也总算不再吵着闹着要回兰心苑了。”
菅絮安听完微微颔首:“辛苦,有劳你继续留意他们姐弟的一举一动,万不可掉以轻心。”
就目前情况于她而言,那两个孩子眼下能这般风平浪静便是最好的消息。近来诸事缠身,她实在分不出更多心神去应对那个深浅难测的尉迟月。他们若能就这么安分守己到菅絮安解决完手头上的事儿,那自是求之不得的。
“夫人……”见菅絮安再无其他吩咐,勿忘踌躇了一瞬间后终究还是转身离去,身形一转间便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夜色里。
菅絮安看着他消失的方向久久未动,烛火在她沉静的眸中跳跃,映出一片幽深。
她或许……想起在何处见过勿忘了。
这几日的菅絮安看着心情很是不错,至少在人们眼中是如此。
这日,菅絮安如常去松鹤堂给老夫人请安,用膳、礼佛,一切仿佛与往日并无不同。
“我看你很是不对劲……”菅胜男借着送她出院的名义挽着菅絮安的胳膊走在石子小径上,左右看了一眼没人后这才压低声音道。
说实话,从小到大菅胜男忙于生计,菅絮安则是埋头专注学业,母女二人鲜少有这般亲昵举止。即便如今换了身份躯壳可内里的魂灵还是没变啊!菅絮安有些不自在地想将手抽回就试着挣扎了两下,奈何菅胜男无论在哪个时空力气都一般的大,她稍一挣扎,非但没挣脱反被对方揽得更紧了些再也动弹不得。在外人看来这番细微的较量反倒成了菅絮安和尉迟知韫母女情深相携而行的温馨画面。
菅絮安无奈,终是放弃了挣扎:“能有什么不对劲?”
菅胜男斜睨她一眼,眼里写满了不信,可见菅絮安不愿多言的表情她也不再追问只换了话头:“那东西的大致方位……我差不多摸清了。”
菅胜男说得含糊,菅絮安却心领神会,明白她指的是那镯子,只轻声应了一句:“嗯。”表示她知道了。
走到院门口时菅絮安停下脚步深深看了菅胜男一眼。随即,她借着拥抱菅胜男的契机不着痕迹地在她耳边极轻、极快地嘱咐道:“万事……请务必小心。”
语罢,不待菅胜男的回应她已松开手带着翠柳快步离去,未曾回头。
独留在原地的菅胜男望着女儿远去的背影眉头渐渐蹙紧,心底一股莫名的不安隐隐而起……
“小姐,东西都已备齐,已按照您的吩咐放在指定位置了。”一回到长春院,翠柳赶紧合拢房门迫不及待地走到菅絮安身侧低声禀报。
菅絮安唇角泛起一丝温和的笑意:“你办事,我向来放心。”
连日准备下来翠柳已隐约猜到了菅絮安的计划,却仍不免担忧道:“小姐,您说那沈……当真会来吗?”
菅絮安眸光一冷,语气却笃定:“只要父亲一日尚在朝堂,他便没有不来的道理!”
翠柳闻言,这才安心地点了点头。
菅絮安转过身,神色认真地看向翠柳:“稍后行事务必谨慎,那个尉迟月……”话到此处菅絮安眉头微蹙,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形容那孩子身上的矛盾之处。
“奴婢明白,您就放心吧!”翠柳反握住菅絮安的手出声安慰,“这眼看时辰差不多了,奴婢这便去放第一副药。”说罢,翠柳还调皮地冲菅絮安眨了眨眼,这才转身离去。
暖风拂过窗户,吹动起悬于窗上的草编轻轻摇曳,而菅絮安则望着那晃动的两只怔怔出神。有时她也觉得自己好累,多想停下脚步好好歇息。可自从来到这个时代后她真的觉得自己仿佛被命运的洪流推着前行,每当她想停下来想要喘息时总会莫名卷入新的纷争,而后便是永无止境的筹谋与算计。
“小姐,一切已安排妥当。”翠柳去而复返,走到菅絮安身边轻声耳语道。
菅絮安微微颔首,目光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她知道,有些事一旦去做了便再没有回头的余地。她就是笃定沈砚卿今夜必会赴约,不仅因为她是户部尚书独女,更因他心中那份从未熄灭的野心。六年前在竹林中那个许诺非她不娶的白衣少年郎,早已在权欲泥淖中被浸染的面目全非,而唯有菅絮安还记得他曾经清澈的眼眸无法自拔。
思及此,她强行压下心头泛起的酸楚,任由愤恨漫上心间。
“尉迟月那边可有动静?”菅絮安忽然抬头询问道。
“方才听小桃说月小姐半个时辰前称身子不适就请假回到自己房内早早歇下了。”翠柳低声回禀。
“知道了,你去小厨房帮忙吧。”菅絮安轻声吩咐道。
待翠彻底合上门扉,菅絮安对着空寂的内室轻唤一声:“勿忘。”
勿忘身影如鬼魅般显现,一如既往悄无声息:“月小姐似是昨夜踢被着了凉,这才……”勿忘刚一现身就膝跪地急忙解释道。
菅絮安抬手打断:“唤你来是要交代你,今夜你便守在尉迟月那边不必来我这儿了。”
勿忘诧异抬头,还未来得及开口便被菅絮安截住话头:“就这一夜,我担心那丫头假借病生事……算了,你按我说的去做便是。”
见菅絮安神色凝重,勿忘郑重抱拳领命:“属下明白。”语毕领命而去,在菅絮安还没看清楚之前人已消失在渐浓的夜色中。
菅絮安望着他消失的方向长叹一声,总算将人支开了。虽说菅絮安安排这么个不大不小的差事给勿忘是为了支开他以便今夜行事方便,但她对尉迟月的疑心也确实不假,这个从目前看来是一个看似柔弱无助的庶女,谁知道会不会影响到她今晚的计划。
窗外暮色渐浓,风吹得檐下灯笼摇曳不定,菅絮安起身整理好衣襟抚平衣袖上的褶皱,眼底闪过一丝决然。她知道,这场戏一旦开场便再没有转圜的余地,今夜这场戏,终究要由她独自唱完了。
路过铜镜前时菅絮安最后看了镜中的自己,镜中人眉眼依旧,因着苏卓珩的悉心照料,菅絮安的这具身体比起她刚穿来那会儿不知好上了多少,至少每晚正常睡眠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