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菅絮安赶到兰心苑时,眼前果然是一片兵荒马乱。丫鬟婆子们跪了一地,个个面露无人色,内室里隐约传来陆书禾压抑着怒火的训斥声。她与翠柳快步走入厅内时正见尉迟雄沉着脸色细细询问着那名发现尉迟月失踪的送茶点婢女当时的细节。
“好端端的,为何竟动起手来!”陆书禾目光冷厉地扫过屋内众人,最终定格在垂首不语的柳绵身上。
柳绵的贴身丫鬟杏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诉道:“老夫人明鉴!实在是月姑娘她……她说韫姑娘是……”
“闭嘴!”
一声突兀的呵斥骤然响起,竟是来自一向温婉怯懦的柳绵,这一声不仅打断了杏儿的话,也让满屋子的人都为之一怔。
然而下一秒,柳绵却又恢复了那副柔顺模样,把腰弯的更低了些向陆书禾请罪:“是妾身照顾不周才惹出这般祸事。一切过错都在妾身,请母亲责罚”就这么一瞬间,仿佛方才那瞬间的疾言厉色只是众人的错觉一般。
菅絮安不由蹙紧眉头深深看了柳绵一眼,转而将担忧的目光投向跪在最前方将脊背挺得笔直的菅胜男身上。
菅絮安在心中轻叹一声,上前两步走到陆书禾身边柔声劝道:“母亲,这眼下最要紧的是先将月姑娘寻回来。”
菅胜男果然抬头看向她,眼中写满了“你来做什么?”的不赞同,菅絮安却恍若未见,站到她身边目光直直看向陆书禾。
“三弟妹放心,母亲已遣了府中所有府兵出去寻找月姑娘去了,我也派人去通知了父亲,这会儿应该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宋宛淇适时开口,语气里也满是担忧。
这时尉迟雄问完话,朝陆书禾拱手一礼:“母亲,儿子先行一步。”说罢便步履匆匆地离去,想来是亲自去寻尉迟月去了。
“絮安,你说说,这再大的气性也不该对孩子动手啊!”陆书禾痛心疾首地看向柳绵,语气中带着满满的失望与责备。
“母亲说的是。”菅絮安连忙上前为陆书禾顺气,随即转身看向柳绵,声音里带着少有的威严,“柳姨娘,你来说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说话时她背对着陆书禾,飞快向菅胜男递了个眼色。
柳绵却依旧紧咬着唇不发一语,菅胜男在接收到信号后扬声为自己辩解:“是那丫头先污蔑我是杀人凶手!无凭无据,空口白牙坏我名声,姨娘也是一时情急才动了手。”
“她可有证据?”菅絮安在心中悄悄松了口气,只要她们中有一人肯为自己开口辩解,那这事情便有转圜的余地。
“全凭她一张嘴胡说,哪来的证据!”菅胜男语气斩钉截铁道。
恰在此时尉迟镇南步履生风地走了进来,而一旁的柳绵却听到这些辩解后脸色反而变的更加苍白起来,菅絮安虽心中生疑却也知道此刻不是深究之时,便将疑虑暂时压了下去。
“老爷,您说说,这都叫什么事啊!”陆书禾一见到尉迟镇南便语带委屈地起身诉苦道。
“无妨,我已让军营里的人也帮忙找寻去了,定能将月儿平安找回来。”尉迟镇南轻轻握住陆书禾的手宽慰道。
“还我姐姐!你这个坏女人!”尉迟镇南的话音刚落,尉迟明像颗小炮弹般直接冲了进来一把将毫无防备的柳绵推倒在地后就对她拳打脚踢起来。
菅胜男眼疾手快,毫不犹豫地一把推开尉迟明厉声喝道:“你再动她一下试试!”
菅胜男语气之凌厉,这一声呵斥果然轻松镇住了尉迟明。紧随而来的老嬷嬷慌忙紧紧拉住尉迟明跪在地上连连向尉迟镇南和陆书禾磕头请罪,生怕得罪了这一屋子贵人。
厅内一时陷入寂静,只剩那老嬷嬷磕头求饶的闷响和尉迟明被拉住后不甘的抽泣声。柳绵被菅胜男扶起,脸色苍白如纸,身子微微发着颤不知是惊是惧。
尉迟镇南眉头紧锁,看着这混乱场面终是沉声开口道:“先把明哥儿带下去好生看管,莫让他再跑出来。”
“是,是,老奴遵命。”老嬷嬷如蒙大赦,连忙半抱半拖着把仍在挣扎的尉迟明带了出去。
陆书禾被尉迟镇南小心扶着坐了下去,但陆书禾的目光再次投向柳绵带着审视与不解:“柳绵,你素来是个温和的,今日怎会如此冲动?月儿那孩子……”
柳绵依旧低垂着头,沉默得像一尊石像,菅胜男见状忍不住再次扬声道:“祖母,就是尉迟月她血口喷人!她竟说……说嫡母久病不愈、身子亏损,都是我暗中作祟所致,这简直就是无稽之谈!如此不仁不义的罪名,她无凭无据就往我头上扣,姨娘也是一时气急了这才失了分寸动了手……”
“哦?”菅絮安眼神一凝,“那月丫头当真是这么说的?”
“千真万确!”菅胜男语气斩钉截铁道。
听到这话后菅絮安心中却是猛地一沉。尉迟月为何会突然提起她身体亏损之事?此事本就疑点重重就连她和尉迟靖至今都未敢妄下定论这尉迟月却如此言之凿凿的说了出来……如今旧事重提,而且是出自一个孩子之口,究竟是童言无忌还是这尉迟月真的知道些什么……
菅絮安不着痕迹地瞥向柳绵,果然敏锐地捕捉到在菅胜男提及“嫡母身子有恙”时她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
或许,这其中恐怕远不止孩童争执那么简单……
“即便如此,动手打人也是你的不对。”陆书禾厉声开口,打断了菅絮安的思绪。
“行了,等找到月儿后韫儿你需好生向她赔礼,至于月儿所说是真是假……不可听信你的一面之词,待月儿回来我会当面问清楚再做决定。”尉迟镇南直接开口道。
这话说得公允,却让菅胜男脸色更加难看起来。菅絮安知道,父亲这是起了疑心,若尉迟月一口咬定菅胜男不放,即便没有实证那菅胜男日后在府中的处境也会变得极为艰难。
“父亲明鉴,”菅絮安适时开口,“相处五年之久,知韫性子直率有时确实是冲动了些,但害人性命这等事她是决计做不出来的。月姑娘年纪还小,或许是一时看错,或是听了什么风言风语产生了误会也是极有可能。当务之急还是先找到她,平安带回府是最要紧的。至于其他,总能查个水落石出。”
菅絮安将话语的重点拉回了“寻找尉迟月”上,也算暂时缓和了大厅内紧绷的气氛。
陆书禾听后叹了口气:“絮安说得是,眼下最重要的是先找到月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