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确定这办法没问题?”当晚,菅絮安坐在自己的床上半信半疑地看向眼前笑得一脸纯良的尉迟靖发出疑问。
“自然,弟妹信我便是。此计定然万无一失~”尉迟靖神色高深莫测,转而看向一旁的翠柳,“去吧!记住,哭得越大声越好!”
翠柳虚心求教:“二爷,奴婢万一到时候一紧张,哭不出来该如何是好?”
“这好办,你想象一下你家夫人此刻当真命悬一线、危在旦夕便是。去吧,我信你能成。”尉迟靖目光坚定地冲翠柳一颔首,翠柳郑重点头,转身快步离去。
“瞧见没,我就说这丫头一点就通吧~”苏卓珩得意地朝尉迟靖扬了扬下巴。
“确实机灵。”尉迟靖含笑认可。
“她是机灵了,那我呢?”菅絮安忍不住出声,语气里带着几分委屈。
“无妨,小舅舅这儿什么药都有!”苏卓珩说着竟真的开始翻弄起自己的袖袋来,“你看这有吐血的、作呕的、昏厥的或是气若游丝的,安安想要哪种药?我这儿应有尽有~”
尉迟靖却温和一笑:“其实你都无需服药,就稍微装一装柔弱也绝不会露出破绽。”
“他……当真会如此好骗?”菅絮安仍觉难以置信。
尉迟靖却并未直接回答,只与身旁的王敏淑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王敏淑轻笑出声,语带揶揄地看向尚在云里雾里的菅絮安:“嗯,有时候这人啊……就是这么好骗!”
然而还未等菅絮安选定该服下哪种药丸自己才能演得逼真一点时屋外已经传来了翠柳刻意提高还带着哭腔的呼喊:“夫人实在是太可怜了,一直喊疼,这喝了药也不见好!”
“快,快躺下!”王敏淑闻声立即将菅絮安按回锦被中,苏卓珩与尉迟靖极有默契地向两旁退开为尉迟雄让出床前位置来。
“安安,你怎么了?”尉迟雄大步踏入内室,一眼就看见菅絮安蜷缩在被子里微微发颤,顿时更加心疼起来。
“我的肚子……好疼……”菅絮安慌乱间随口编了个理由,却没留意到站在尉迟雄身后的翠柳霎时脸色一变。
“小舅舅,安安这……”尉迟雄急忙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苏卓珩。
“咳,这月事之痛,我也无能为力不是,我先去小厨房给安安熬些暖宫汤。”苏卓珩从容接话,顺势圆了下去,临走时还迅速拉上翠柳一起跑了出去。
“三弟,此时絮安是最需你陪伴在侧的时候,你定要好好陪着安安啊!”王敏淑连忙在一旁帮腔道。
“可我今夜还须……”
就在这时,坐在一旁的尉迟靖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王敏淑快步上前为他抚背,抬头对尉迟雄道:“你瞧,不是我不愿帮手,实在是二爷这儿也离不得人。我们且先回清风院去了,你不必多言,安心留下便是。”
尉迟靖缓过气来,温声接话:“三弟,我知你顾虑什么。不若这样,今夜你便安心陪伴弟妹,我遣孙超代你护送曹清棠,如何?”
见自家兄长已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尉迟雄再回头迎上菅絮安那双泪光盈盈满是期盼的眼神,终是心一横、牙一咬:“好,那便多谢二哥了。”
菅絮安暗中向尉迟靖投去一个敬佩的眼神……此计果然奏效!
尉迟靖语带深意,朝她微微一笑:“三弟妹且‘好好休养’,我们便不打扰了。”随即在王敏淑的搀扶下迅速离去了。
“安安,还疼吗?”当房中只剩二人时尉迟雄直接跪在菅絮安的床榻边语气温柔的低声询问道。
“疼……”菅絮安将脸又往被中埋了埋,只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声音闷闷的,生怕被他看穿一丝端倪。
“要不要喝些热水?”他说着便要起身,却被菅絮安轻轻拉住衣袖。
“不喝,我不渴……”她心下暗急,水喝多了还要上厕所,到时候不小心露馅了怎么办!
“那你……”
“你要不先坐上来吧。”菅絮安朝里挪了挪,腾出一片位置给尉迟雄。
“我怕压着你……我手脚重……”尉迟雄难得显出一丝无措来。
“真的没关系。”在她坚持下,他才小心翼翼的侧身坐上榻边却也是身形拘谨。
“我耽误你正事了……你会不会怪我?”她看着尉迟雄轻声问。
“怎会?你永远是最要紧的。”顿了顿他的耳根微微变红,声音更柔了几分,“我……我替你揉揉肚子可好?大哥曾说过,这般揉一揉,女子会舒服些……”话才出口尉迟雄自己先赧然别过了脸。
“啊?也可以……”既是她自己扯的谎,此刻也只得应下。于是尉迟雄隔着锦被极轻极缓地为她按揉起来,他掌心温热,力道匀稳,虽本是作假,可他手法竟出乎意料地娴熟周到。
“你以前……也常为夏姨娘这样揉肚子吗?”菅絮安终是没忍住轻声问出心中的疑惑来。
尉迟雄动作微微一顿,随即摇了摇头,他手下动作未停:“不曾,是月儿。她幼时脾胃虚弱,常整夜啼哭,我便向军医学了手法为她揉按。起初不得要领总弄疼她,后来才渐渐熟练了。”
他说得平静,却叫菅絮安心头蓦地一软。
菅絮安从未听尉迟雄如此自然地提起过往,那语气里的温柔与怀念,做不得假。
尉迟雄的手仍在她腹间轻柔地按着,节奏舒缓,力道恰到好处。他的目光却似乎透过眼前的锦被望向了很远的地方。
“那丫头从出生起身子就弱,比同龄的孩子都要瘦小些。每次犯起病来就蜷成小小一团,眼泪汪汪地看着他娘不哭也不闹,就是见到我了才敢小声哼唧着说‘爹爹,疼’。”他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菅絮安从未听过的缱绻,“那时候我在军中忙,时常回不了家,后来有了明儿以后她娘更是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了她弟弟身上,但我觉得比起儿子女儿更应该养的精细些才好。所以每次回家我都尽量弥补那丫头,也是希望她娘亲能在我不在时候善待一下月儿……”说到这儿尉迟雄重重叹了口气显然是夏荷并没有好好对待那丫头,“后来月儿的脾胃一天比一天差,我就去找军医学了这几个穴位,说是常揉揉能让她好受些,我便学了,每次哄她睡觉时就这般替她揉着”
他的指尖隔着被子,无意识地在几个特定的位置稍稍加重了力道,又缓缓揉开,那手法果然极有章法。
“起初那丫头不像如今这般的,那时候我刚学会不得要领,不小心劲儿用大了她就疼得直抽气,却还咬着嘴唇说不疼怕我担心。”尉迟雄嘴角扬起一丝苦涩又温柔的笑意,“后来才慢慢摸准了力道,她舒服了便会抓着我的手指慢慢睡去。那几年,也不知是我揉好了她的脾胃,还是她熨帖了我的心。”
菅絮安静静地听着,原本因撒谎而紧绷的心弦竟在他的低语中渐渐松弛下来,她甚至能想象出那样一幅画面:在昏黄的烛灯下一位高大的武将却小心翼翼地替还没自己手掌大的女儿小心翼翼的揉着肚子,还时刻害怕自己弄疼这个小不点,那画面全是与外表不符的独属于作为一个父亲的细腻与温柔。
她忽然有些明白,为何他有时显得那般笨拙又那般真诚。或许他那些不曾宣之于口的温柔早已在漫长的岁月里,悉数给了一个需要他全部守护的小女儿。
“那你会怪我不接受你女儿吗?”菅絮安轻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