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这就哄好了?”翠柳端着药盏进来时正瞧见小桃雀跃离去的背影稀奇道。
菅絮安头也不抬:“那不然呢?”
翠柳将药盏往案几上一搁,眼疾手快夺过菅絮安手中的针线活儿:“小姐这都多晚了,夜里做针线活儿最伤眼!舅爷前儿才嘱咐过的。”
“我这不是怕再拖下去都赶不上明年冬天了吗~”菅絮安揉着酸涩的眼角苦笑。自己原是想着在今年过年时就将这亲手缝制的皮手套送给菅父菅母的,岂料这三天两头就碰上一些事儿耽误了进程不说,等真正开工时自己才悲催的发现自己这双手是真不会女红啊!若非有菅胜男帮着裁料子就自己那手残劲儿怕是连雏形都没有。
翠柳却固执的将半成品藏到身后:“这离下一个过年还有大半年光景呢,等到春节时怎么都缝完了。”
菅絮安的眸光却倏地一黯,是啊,如果自己不打算回现代的话那不管怎么缝自己确实都能完成,可如果自己突然哪天机缘巧合之下拿到玉镯回了现代呢?
“正好这药温刚好,您快喝了歇息吧。”翠柳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菅絮安接过药碗温和一笑:“好,都依你。”
或许自己明天就能回到现代,又或许还要再等上个三四年。明天的事谁又能说得准呢?想到这里菅絮安也不再勉强自己,她可不想在自己离开的时候还给原主留下一双近视眼,那多过意不去啊~
第二天一早,长春院迎来了意料之中的访客。
柳绵在小桃刀子般的目光中款款走进,菅絮安抬眸,视线瞥了一眼她身后。
“知韫让我支去盛华斋了。”柳绵径自开口,嗓音不似往日的怯弱倒显出几分少见的清冷。
菅絮安剥栗子的手顿了顿继而莞尔道:“小桃,你先去门外守着吧。”小桃不情不愿的走了出去,临走时还不忘狠狠瞪上一眼柳绵。
“主母恨我吗?”柳绵自顾自坐在了软榻另一端开门见山道,与往日怯懦模样不同,今日她的眉眼间凝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这话从何说起?”菅絮安说着还给柳绵倒了一杯茶递了过去,看到这儿的柳绵却微微吃了一惊。
“那若我说,夫人所中之毒是妾身的手笔呢?”
正忙着剥栗子的菅絮安手上动作微微一顿,继而轻笑一声:“所以,夏荷才非死不可?”
菅絮安慢慢将炒的金黄的果仁塞入口中,甘甜味在舌尖漫开,确实比现代机器炒制的那些相比好吃多了。
“是。”柳绵答得干脆,指甲却已掐进掌心随时准备承受来自菅絮安的怒火。
菅絮安拈起第二颗栗子忽然轻笑一声抬眼看向柳绵:“那你可得瞒好了,别连累了知韫。”
菅絮安嘴角挂着温和的笑,可眼底那抹若隐若现的冷意却让柳绵忍不住从内心深处升上一股寒意,栗子皮轻轻被剥开的声音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柳绵内心掀起惊涛骇浪,她来之前就设想过菅絮安在听到这件事后的千百种场景,或许会歇斯底里的怒骂她,撕心裂肺的质问她,甚至会闹到老太君跟前讨个公道……却唯独没料到反而会被眼前之人威胁。
柳绵尚在震惊中时门外便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紧接着房门就被人猛地推开:“你没事吧?!”
菅胜男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目光急切地扫视一遍菅絮安后见她安然无恙时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松懈。
“我没事。”柳绵一边回答一边站起身不动声色地站起身挡在了菅胜男身前。
菅胜男这才注意到柳绵,只见她面色苍白不由蹙眉,语气带了几分责备:“您身子不适,怎么不在兰心苑好好休养?”
柳绵低眉苦笑:“今日难得有空我这便想着来向主母问安,顺道透口气……”
“我先送你回去吧。”菅胜男正欲转身,院外就传来一阵嘈杂,有孩童的哭闹声、婢女劝阻声混作一团,吵得菅絮安顿感一个头两个大。
菅絮安与菅胜男同时皱眉,眼底都浮起一层薄怒,这府里还当真是半刻都不得清净!
“你个恶毒的女人!还我们娘亲!”
菅絮安刚一踏出房门,脆生生的童音裹着滔天恨意劈面而来,见菅絮安出了门尉迟月就红着眼眶朝她扑来却被长春院的婆子一把箍住腰身,悬在半空中仍挥舞着胳膊。一旁的尉迟明见状攥着拳头就往婆子身上捶,哭得鼻涕眼泪糊了满脸:“坏、坏人!放开我阿姐!”
菅絮安只觉眼前倏地一黑。她能眼都不眨地算计夏荷,也能暴打骚扰过自己的经理,可此刻面对这两个哭闹不止的稚童竟生平头一遭尝到束手无策的疲惫。
“要不要给喂点儿哑药?这吵得我实在脑仁疼。”苏卓珩捂着耳朵蹿到她身侧,藏青色衣袖上还沾着点面粉显然是从小厨房匆匆赶来
菅絮安倒抽一口凉气,瞪向自家小舅舅的眼神活像在看什么混世魔头。
“放心,又死不了人,顶多说不了三个时辰话罢了。”苏卓珩除了洁癖另一个受不了的便是孩童的哭闹,此刻他眼里满是烦躁。
“都给我闭嘴!”少女暴喝声响起,只见菅胜男一个箭步上前直指两个哭花脸的小孩子柳眉倒竖的呵斥道,“再哭一声,今晚就让大灰狼叼了你们去!”
哭声戛然而止。
菅絮安正暗自赞叹这立竿见影的威胁时,却见尉迟月用袖子狠狠抹了把脸奶音里透着与她年纪不符的冷硬:“那正好!就让大灰狼吃了我们,我们就能见到娘亲了!”
五岁稚童的话,竟像把淬了毒的匕首。
菅胜男僵在原地,转头与菅絮安面面相觑。
菅絮安无奈一耸肩,这下狼来了的故事也不管用了。
菅絮安在心里重重叹了口气却还是缓步上前居高临下地望着被婆子抱住的尉迟月,声音却带着几分罕见的耐心:“那你倒是告诉我,你娘亲的去世与我何干?”
“除了你还有谁!就是你抢了我娘主母的位置!”尉迟月红着眼睛,声音尖锐刺耳的嘶吼道。
菅絮安闻言唇角浮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眼底却冷如寒潭:“那我既已是主母,为何还要害你娘亲?”
台阶下的尉迟月明显一怔,小脸涨得通红。但很快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用最稚嫩的嗓音吐出了最毒的话语:“因为你是个不会下蛋的母鸡!你早晚是要被我爹爹抛弃的!”
刹那间,满院死寂。
所有仆妇都惊恐地低下头,连呼吸声都几不可闻。菅絮安心里暗自【呦吼】了一声,但表面还是那一副端庄贤淑主母样子。
“尉迟月!”
一道暴喝声从院外传来,尉迟雄疾步冲入院中,他一把扣住尉迟月单薄的肩膀,力道大得几乎要将那小小的骨头捏碎:“是谁教你说的这等混账话?!”
“是娘亲亲口说的!”尉迟月被尉迟雄的怒容吓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说……说她才应该是尉迟府的女主人……凭什么让一个……一个不会下蛋的母鸡占着位置不放……”
“啪!”
一记耳光重重落下,尉迟雄满眼失望的看向尉迟月,而院外刚赶到的陆书禾听到这话后更是面如死灰,她眼前阵阵发黑,整个人都有点摇摇欲坠了。
“我就说以夏姨娘这般教养是教不好公子小姐的吧,你看看,这不就出事了!”小桃扯了扯翠柳的袖子压低声音道。
“嘿!”菅胜男一听尉迟月这么说菅絮安顿时就不乐意了,一个箭步上前,杏眼圆睁指着尉迟月的鼻子就开始教育,“你这小丫头片子牙都没长齐倒学会满嘴喷粪了?你娘成天就教你这个了?有这闲工夫多背背《唐诗三百首》不好吗?再不济……”
菅絮安眼皮一跳,连忙拽住菅胜男的衣袖:“知韫!扯远了!”这再说下去菅絮安真怕一会儿连弟子规都要出现了。
菅胜男这才猛然住口,却仍气鼓鼓地瞪着尉迟月,尉迟月被她突如其来的气势吓得往后缩了缩却仍然瞪着菅胜男一看就是不服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