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菅絮安心满意足的伸了个懒腰慢慢睁开眼,又猛地闭上,一定是自己醒来的姿势不对!
翻了个身再次睁眼,还是尉迟雄那张棱角分明的俊脸近在咫尺,甚至比方才还贴得更近了些。
男人单手撑着身体,唇角噙着温和的微笑:“夫人既然醒了,就陪为夫用个早膳可好?”
菅絮安一个激灵坐起身:“一般这时辰你不是应该在军营?”
尉迟雄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袖口:“原是要去的,偏巧有些突发状况。”他猝不及防的倾身向前眸中闪过促狭的光,“需要我抱夫人下床吗?”
话音刚落,菅絮安已经掀开锦被赤脚跳下了床,动作利落得仿佛要去参赛:“今日倒是暖和了啊,你看这天,多蓝啊!”
尉迟雄低笑着跟到圆桌前,殷勤地给菅絮安布起菜来:“这粥熬得香浓,夫人多用些。这鸡蛋色泽莹白,定是上好的蛋。这腌笋……”
“有事说事!”菅絮安捏着筷子的手紧了紧。
尉迟雄敛了笑意,垂眸盯着粥碗:“这眼看春日回暖了……”
“嗯哼~”
“营中将士都有家眷送饭食……”尉迟雄抬起眼,漆黑的眸子里竟透着几分委屈,“唯独我来京数月,就那么一次……”
菅絮安被他这眼神看得心头一软,鬼使神差道:“午时给你送去便是。”
尉迟雄眼睛倏地亮了起来哪还有半分方才可怜兮兮的模样,他迅速夹了块水晶饺放进菅絮安碗里嘴角翘得压都压不下去:“我就知道夫人最是体贴的。”
在送走欢天喜地的尉迟雄后,菅絮安立刻撸起袖子忙活了起来,既然答应了要送饭她可不敢马虎于是菅絮安转身就让人把菅胜男请了过来。
“什么?!你要给那个渣男做饭?!”菅胜男这一嗓子吼得感觉房梁都震了三震,也得亏菅絮安有先见之明选了长春院的小厨房,不然就凭这句话若是被有心之人听了去也足够她们母女俩喝一壶的了。
“妈!您小点声!”菅絮安一个箭步冲上去捂住了她的嘴,“外头还有那么多丫鬟婆子呢!”
菅胜男一把扯开她的手,气得脸颊通红:“你是不知道他三妻四妾,还是不知道他都有三个孩子了?就我这副身子还是他十八岁那年就生下的!”
菅絮安手忙脚乱继续捂嘴:“我知道!我当然都知道!但妈您先冷静!”
“知道你还……”
“但我目前急需一个武功高强的帮手!”菅絮安急的直跺脚。
菅胜男眯起眼睛,满脸写着【你编,我看你继续编】。
“你忘了我们还得偷老太君的翡翠镯子啊!”菅絮安继续压低声音,“您平心而论!就凭我、您,就算再加上个翠柳,咱们三个谁能神不知鬼不觉摸进老太君屋里拿东西?!”
菅胜男顿时像被放了气的气球,气势全无道:“那,那也不能……”
“就几顿饭换回家的希望,不亏!”
“……行吧行吧!”菅胜男不情不愿地系上围裙,抄起菜刀狠狠剁向案板上的排骨,那架势活像在砍尉迟雄的脑袋。
菅胜男虽然嘴上骂骂咧咧,但手上的动作却利落得很,她挽起袖子熟练地切肉、调汁、揉面,动作行云流水一看就是厨艺精湛的老手。
“您有这手艺,这刀工干嘛不直接开个饭店?这不比您当清洁工挣钱?”菅絮安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娘直接把萝卜丝切得细如发丝。
菅胜男打蛋的手突然顿住,沉默在厨房里蔓延,就在菅絮安以为自己还会像以往一样得不到回应时菅胜男却开口了:“因为我不喜欢。”
“啊?”菅絮安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我讨厌做饭。”菅胜男手起刀落狠狠剁向案板上的葱段。
菅絮安看着母亲绷紧的侧脸还是忍不住好奇道:“为什么?”
“我是十岁那年就学会做饭的……”菅胜男手中的菜刀在案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每一刀都像是在劈开那段尘封已久的记忆,“与其说是学会不如说是被逼的……当年我们家并不算富裕但也不算太穷苦,所以兄妹三人都有学上,你姥爷每天忙着跑各地盖房挣钱顾不上家里,而你姥姥……”刀刃猛地剁进案板发出“咚”的一声闷响,“自从你小姨去世后她就开始整天沉迷于不是找神棍算命,就是请神婆跳大神。但她也不是所有的孩子都不管不顾,她会给你两个舅舅足够多的钱让他们在外面吃,而我饿得实在受不了就自己摸索着去学会生火做饭。我以为我学会了做饭就再也不会挨饿了。”菅胜男嗤笑一声,“结果没想到,那才是我倒霉人生的开始……你姥姥从小到大一直都夸我做饭有天赋,而且做的不比外面饭店差,高兴了还会多给我一块两块让我拿去买个冰棒汽水什么的,而我也以此为荣更加努力刻苦的去学着做饭炒菜。可随着我厨艺的增长换来的反而是你两个舅舅的仇恨……他们都讨厌我为什么做饭做的好吃以至于你姥姥不停往家里带不同的‘骗子’回来,而那些骗子不仅把我们家搞得乌烟瘴气,临走时还会饱餐一顿。后来你两个舅舅被烦的不行都住了校,你舅舅不回来吃了你姥姥就把饭菜都打包好送学校去,可她忘了我这个做好饭菜的人还一口没吃呢。”她从面团里揪出一个小团子在掌心揉成圆,“后来我也学聪明了,在馒头刚出锅时我就赶紧藏上一两个。再后来你两个舅舅结婚时你姥姥为了省钱,全村三十桌酒席全让我一个人做我也毫无怨言……”菅胜男抬头时眼圈却红了,“可我出嫁那天呢?你姥姥又说家里经济困难愣是没摆一桌宴席就把我送走了!直到后来我才想明白,是因为他们的‘厨子’结婚了就没人做饭了!”菅胜男低着头一滴泪就砸进面粉里,洇出个小小的坑。
“妈……”菅絮安刚要开口,翠柳就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手里还捧着一堆鼓鼓囊囊的油纸包。
“小姐!您要的中药我都买来了!”翠柳清脆的声音顿时打破了厨房里沉重的氛围。
菅胜男迅速转身去拿调料,借着这个动作不着痕迹地抹了抹眼角的泪水,菅絮安看在眼里,心里一阵酸涩。她从未想过妈妈从小竟遭受过这样的不平等,难怪后来离婚后妈妈会毅然决然的带着她远走他乡几乎与老家断了联系。记忆中,妈妈每月都会准时往姥姥账户打钱,却从不亲自打电话问候,难怪如此,也该如此。
“给韫姑娘吧。”菅絮安柔声说道。
闻言,翠柳好奇地凑到菅胜男身边:“韫姑娘,我去买这些药材时那小药童可纳闷了!我只说是家里主子要用,没敢说是拿来煮肉的。您确定拿这些药材煮出来的肉不会苦吗?”
“只要掌握好分量和火候,保准香得很!”菅胜男此时已经调整好了情绪,耐心地指点着翠柳,“你看,这八角放上个三四颗,而香叶放上三片……”
菅絮安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着难得和谐共处的两人,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或许,她以后真的该多了解了解这个看似坚强,实则伤痕累累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