菅絮安看着眼前这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喉咙发紧。自从穿越以来,她始终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占据了尉迟知韫身体的母亲。起初是赌气,故意装作不识;再到如今的局势,更不敢贸然相认。此刻左臂的伤口火辣辣地疼,却不及心中酸涩的万分之一。
“先回去吧!”菅絮安匆匆别过脸,生怕多看一眼就会泄露眼底的病态。
菅胜男闻言,杏眼瞪得滚圆,两颊气得鼓了起来,“你就好好逞强吧你!”她咬牙切齿地跺了跺脚,拽着柳绵转身就走。
待那脚步声远去,菅絮安才松开紧攥的左手。血珠顺着指尖滴在青砖上,晕开几朵红梅,翠柳小声惊呼方才那一下到底还是扯裂了伤口。
“小姐……”翠柳的眼泪砸在菅絮安手背上,烫得吓人。
“没事,别担心……”菅絮安安抚的拍了拍翠柳的手背柔声道。
回长春院的路此刻长得仿佛没有尽头。寒风吹得菅絮安眼前阵阵发黑,耳边嗡嗡作响。“在古代果然不能轻易受伤啊……”她昏昏沉沉地想着刚沾到枕席便坠入了黑暗。
恍惚间,她仿佛回到了五六岁的时候。窗外电闪雷鸣,她发着高热,浑身滚烫得像块火炭。有人用冰凉的帕子擦拭她的额头,那双因生活而布满老茧的手无形中给了她前所未有的求生欲。
“妈……”菅絮安在梦里呜咽。
“妈在呢。”菅胜男将她搂在怀里,哼着小调,烛火映着她眼下青黑,这已是第三个不眠之夜了。
“妈妈别走……”菅絮安不安的抓住她的衣角。
“傻丫头。”菅胜男低头亲了亲她发烫的眼皮,“妈妈永远都在。”
“小姐,药来了!”翠柳的声音突然刺破梦境传来。
菅絮安艰难地睁开眼,却见床前正坐着个熟悉的身影。尉迟知韫——不,是顶着别人皮囊的菅胜男正端着药碗,眼里盛着她再熟悉不过的心疼。
“你……”菅絮安喉咙干得冒烟。
“闭嘴喝药。”菅胜男凶巴巴地把碗怼到她嘴边,可托着她后颈的手却轻柔得像在对待易碎的瓷器。
药汁入喉的苦味中,菅絮安尝到一丝熟悉的甜,是娘亲从前总给她加的蜂蜜。她突然呛咳起来,滚烫的泪水混着汤药一起咽下。
原来有些人,就算换了面容改了身份,那简单粗暴爱人的方式却从未改变。
大病过后的菅絮安虽然没像前几天那般浑身难受但还是感觉全身疲惫。
“小姐,这三件衣裳您中意哪件呀?”翠柳捧着几套华服在榻前比划,鹅黄、湖蓝、胭脂红的料子在阳光下泛着柔光。
菅絮安懒洋洋地支着下巴:“离过年还有大半个月呢,急什么?”
“哎呀小姐,这些才不是为新年准备的呢。”翠柳把三件新衣依次排开道,“这不三日后将军就回府了,这是老夫人特意命人赶制的!”
话音未落,菅胜男提着雕花食盒跨进门来,瞥了一眼三件新衣道,“你为了见那个渣男还专门做新衣?!”
“我不是!我没有!”菅絮安连忙摆手否认,“这是老夫人硬塞过来的!”
“我告诉你啊!”菅胜男一把拽住菅絮安的手腕低声道,“那个尉迟雄就是个后院不干净的!”
“韫小姐慎言!”眼看菅胜男又要开始滔滔不绝,菅絮安突然拔高声音,“他好歹是您的生身父亲!”
“他还是你名义上的丈夫呢……”菅胜男果然炸了毛,耳尖都气得发红。
菅絮安想起在现代被催婚支配的恐惧,忍不住阴阳怪气道:“这不挺好?有些人啊~从前总念叨着让我结婚,现在不就白得个大将军女婿!”她故意把“大将军”三个字咬得极重。
翠柳也帮腔道:“就是!等将军回府,看谁还敢对夫人不敬!”说着意有所指地瞥向菅胜男。
“你们!”菅胜男被气得浑身发抖,最后狠狠剜了菅絮安一眼拎起食盒扭头就走。那摔门的动静,惊得檐下麻雀扑棱棱飞了一片。
菅絮安望着母亲气冲冲的背影,嘴角不自觉上扬。她当然知道尉迟雄不是良配,但能这样逗一逗总催婚的母亲,倒也是穿越以来难得的乐趣。
“小姐还笑!”翠柳抖开那件胭脂红的衣裙,“您倒是挑一件啊!”
“就这件吧。”菅絮安语气轻飘飘的,仿佛在说今天天气很好。
“您要不再选选?这件也很衬您的气质呢……”
“不用啦~”菅絮安拖长声调,打了个小小的哈欠,“我困了~”她翻身把自己埋进锦被里,本就不在意的人和事,何必费这些心思?
翠柳望着主子单薄的背影,鼻尖一酸。自那日受伤发热后,小姐总这般病恹恹的。她轻手轻脚地替菅絮安掖好被角,轻轻关好门退了出去。
或许是夏长青的药真有奇效,又或许是这半月来菅胜男与翠柳轮番守夜的精心照料,在辅国公回府前夕,菅絮安左臂刀伤竟已结了一层淡粉色的新痂。她对着铜镜侧身查看时,连自己都有些诧异这愈合的速度。
“小姐……”翠柳从外间进来时,那张圆脸皱得像只苦瓜,手里捧着个巴掌大小的瓷罐,活像捧着个烫手山芋。
菅絮安正用帕子拭手,见状挑眉:“怎么了?”
“是夏小侯爷差人送了药来……”翠柳的声音越来越小,“说是祛疤膏……”她突然急急补充,“但奴婢对天发誓,真是看在那金疮药好用的份上才收的!”
菅絮安指尖一顿。夏长青?她接过瓷药罐细细端详,罐身釉色青翠欲滴,分明是贡品品相。
“真是他亲自送的?”
“是他的贴身侍卫送来的。”翠柳绞着衣带,“说这药连宫里娘娘都用着好,奴婢就……要不奴婢现在就送回去?”
“罢了。”菅絮安轻轻打开罐子,一股清冽的雪莲香扑面而来,“确实是个好东西呀!”她垂眸掩去眼底波澜,将药罐仔细收进妆奁。。
“记着,”她温声叮嘱,指尖在翠柳手心轻轻一按,“今夜你谁都没见过。”
翠柳立刻会意,郑重点头:“奴婢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