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回到尉迟府,两位父亲倒是极有眼力见儿地特意给菅絮安和尉迟雄留出了独处的空间。两个年轻人也心照不宣,默契地走向栖梧轩。
一路上尉迟雄却始终紧紧攥着菅絮安的手不肯松开,菅絮安原本想挣开,可一想到这事儿事关沈砚卿就怕自己这一甩反而更惹他误会,终究还是由着他牵了一路。
说实在的,这也算是菅絮安第一次踏进尉迟雄的卧房,她下意识地环视了一圈。菅絮安几乎是第一次真正看清这里的模样不由暗暗吃惊,跟她那富丽堂皇的卧室布置截然不同的是尉迟雄的房间布置简直简洁到了极致!该有的家具是一件不少,可多余的装饰一概没有,书架上就摆满了书,床就是一张硬板床、一个枕头、一床素被连帐子都没挂。
“安安……”就在菅絮安再一次感慨将军府的勤俭节约时尉迟雄略带委屈的声音从旁传来,紧接着她的衣袖被轻轻拽了拽企图引起她的注意。
菅絮安回过神依言在凳子上坐了下来,可这才一落座,她就忍不住微微蹙起了眉,或许是长春院的座椅铺得格外软此时她便觉得这木凳实在有些硬了,她在心里默默唾弃了一下自己:真是被养的越来越娇气了!
还没等她适应,就看见尉迟雄快步走到床边一把抱起那床被子对折后仔细铺在了床沿,又用手拍了拍,转头唤她:“安安,坐这儿来,这儿软和。”
菅絮安微微一怔,心里不由一暖。她也没推辞,起身走过去坐了下来,果然舒服多了!
迎着尉迟雄满是期待又带着忐忑的眼神,菅絮安在脑海中理了理思绪,终于缓缓开口:“你应该知道,沈砚卿是我父亲最得意的弟子吧?”
尉迟雄闷闷地点了点头。
“我六岁那年,父亲偷偷带我去南方治水,他……也算是我捡回来的孤儿吧。”菅絮安点点头语气平静的继续叙说道,“当时年仅六岁的我刚去南方吃不惯那里的菜,于是父亲在百忙中替我找到了沈砚卿的母亲,请她来照顾我的日常膳食,他母亲原是北方人,是嫁到了南方,我和沈砚卿就是这样认识的。”
说到这儿菅絮安顿了顿,声音低了些隐隐带着一丝遥远的悲伤:“没想到治水第三日,原本已经修好的水坝却因巡夜士兵的疏忽因没看清出现的裂痕,又未能及时上报修补,到了第四天水坝突然再次崩塌……而沈砚卿的父亲,就是在那场抢修中遇难的。”说到这里时尉迟雄下意识地收紧手掌将她的手牢牢握住,菅絮安感受到那份无声的支撑冲他淡淡一笑,继续说了下去,“沈母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在丈夫离世后的第三天也跳进洪水中随他去了……”
说到这里时菅絮安稍稍停顿,整理好复杂的心情后接着道:“毕竟吃了人家那么多天的饭,临走时我心中实在不忍就求父亲收留了已成了孤儿的沈砚卿。他也很争气,自来到我们家后便拼了命地读书,说哪怕不靠我父亲也要靠自己闯出一片天地来报答我们家的养育之恩。他九岁进的家门,十岁便能作诗,十二岁中了秀才,十八岁廷试之上被陛下钦点为最年轻的新科状元。”菅絮安一句一句地说,尉迟雄的眼神却一寸一寸地黯下去,他始终紧抿着嘴唇却也没有打断她的话语。
“然后我就这样等啊等,他说等他中了状元便来娶我,可真等他金榜题名时他又说,要等他官至一品时再风风光光地迎我过门。”她轻轻一笑,像是自嘲,又像是释然,“结果我没等到他升上一品,倒先等来了一纸赐婚圣旨。”菅絮安三言两语道尽了她与沈砚卿之间的前尘旧事,其间多少曲折心酸,自是悄然隐去不愿再提的。
“所以……你们真的有过婚约?”尉迟雄把头埋得很低,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但始终紧紧握着菅絮安的手固执地不肯放开。
菅絮安重重叹了口气:“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也算是青梅竹马的情分,而且身边只有他一个异性,又是那般出类拔萃的少年郎这换作是谁都会心动吧。”她不想避讳,也不想敷衍了事,既然要解开这个心结不如就把一切都摆在两人面前坦然摊开来说清楚。
“那你现在还……”尉迟雄话音里已带了些哽咽,手中的力道不自觉地加重,握得菅絮安微微一蹙眉却依旧任由他握着。
“现在?”菅絮安冷哼一声,“现在我只盼着他能早日与三公主完婚。”
菅絮安的话音刚落,尉迟雄猛地抬起头,通红的眼神里写满了不可置信,而菅絮安也终于看清他此时眼圈猩红里面盛满了强忍了许久的泪水,而菅絮安在那一片腥红之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就这么点出息!”趴在门口偷听的尉迟镇南压低声音,不屑地嗤笑一声。
“就你有出息!当初也不知是谁为了追心上人,头悬梁锥刺股地背了半个月诗词歌赋结果还全押错了题。”菅言川毫不留情地戳穿尉迟镇南的老底。
“你就说我娶没娶上媳妇吧!”尉迟镇南梗着脖子嘴硬道,硬是撑着最后一点尊严。
菅言川低下头白了他一眼,懒得再搭话,那眼神中的嫌弃却明明白白。
“二爷……我们还要进去吗?”王敏淑看向旁边的尉迟靖,艰难地开口询问道。
两人也不知站在栖梧轩门口看了那两位毫无形象可言的扒门偷听的两位大人物不知有多久。
“本就也不算是什么急事,我们改日再来吧。”尉迟靖语气难得轻松,眼中带着几分笑意,他最后瞥了一眼仍在那儿斗嘴的两人无奈地摇了摇头,牵起王敏淑的手悄然离去。
“那个沈砚卿今日竟敢在大殿上公然声称你们早有婚约,说我才是横插一脚的那个~”误会一解开,尉迟雄便抱着菅絮安哼哼唧唧地告起了状,声音闷在她肩头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他这是狗急跳墙了,你别理会就是。他的这般说辞,打的也是陛下的脸。”菅絮安轻轻回抱住尉迟雄温声安抚,心中却暗自欣喜,沈砚卿这般反应就说明她的计划推进得很顺利。
“我就是看不惯他那副嘴脸……”尉迟雄得寸进尺的借机在她颈边蹭了蹭。
“那……要不你告几日假,在家歇着?正所谓眼不见为净吗。”菅絮安提议。
“不行,那满朝文武岂不都觉得是我怕了他?”尉迟雄闷闷地反驳。
“那你说怎么办?”
“你给我绣个荷包吧~我日日佩戴在身上气死他!”尉迟雄抬起头,眼睛亮亮地看向菅絮安。
菅絮安顿时沉默了,或许原主的女红确实精湛,但她的……
见菅絮安沉默尉迟雄顿时蔫了下去,拉耷着个脑袋声音也愈发低落:“你不愿意便算了,我就知道你不爱我,也不喜欢我……我不会那些文绉绉的诗词歌赋,也不会陪你吟风弄月,我在你心里就是个只会舞刀弄枪的大老粗。哎~没人疼没人爱,我就是地里的一颗小白菜……”
“行了行了,我给你绣!”菅絮安听得哭笑不得赶紧出声打断,她从前怎么就没发现这尉迟雄还有这般絮叨又无赖的一面。
“真的?”一听到菅絮安答应了自己尉迟雄瞬间眉开眼笑的抬头,还不忘得寸进尺地补了一句,“那我要绣两只大雁的那种!”
“你怎么不说要个龙凤呈祥?”菅絮安本打算随便绣个最简单的花样糊弄过去的,没想到这人竟还顺势卖惨提起了要求。
“那可不行,那是皇室才能用的纹样”尉迟雄理直气壮地说完,又心满意足地搂紧了菅絮安的脖颈。
“事先说好,我绣得可能很慢。”
“无妨,慢工出细活,我等得起~”尉迟雄语调上扬是藏不住的开心